石剑念着雪儿,腾骧至修罗塔的第十三层,踏着缥瓦,斩开窗格,屈身入内。
塔尖上竟是一间卧室,墙壁上布有绣花白穀,到处斜挂着无数条冰纨,长短宽窄不
等,随着风婀娜飘舞,拂在人脸上就会感得丝丝温柔。石剑恐祈萧有诈,无情剑紧
捏在手,挑纨探幽。内层按八卦之形围着八幅罨画,石剑嫌其挡路,左右劈开两幅。
塔尖的核心放了一张幽雅的缥色绣榻,足可睡下十人,不知做得这么大有何用?绣
榻四围用秋香色的帐幔罩起,似有一女子半隐半露的躺在榻上。榻旁安了一张八仙
桌,桌上摊着一本《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搁着一壶流霞美酒和台杯,还有四耳
罐和盘、洗蓝琉璃珥、花彩琉璃球等贵重的装饰物,大甆盘内装有数个极榔、波罗
蜜等果品。
石剑轻手揭开罗帏,莺寐燕寝的一个美人侧身在褥,白肌似雪,熟睡之间都显
风情万种,不是雪儿更有何人!只是模样不是自然睡成,而是被人点了穴道,石剑
竖起两指,解了雪儿的气海俞穴。
雪儿悠悠转醒,拭目凝神,见石剑手执两把宝剑伫立面前,早已猜透了八九分,
忙撑起身子,惊问道:你来救我么?石剑四顾无人,此时身在炉中,不便详说,
道:那个狗头帮主已被我杀得掉魂,你莫怕,我带你冲下塔去!石剑虽然常有
些乖异之举,对自己却赴汤蹈火,雪儿对他的感觉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也许,懂
与不懂各参一半吧。雪儿一边思索,一边答应着,抹了几把脸,得到清醒,跟在石
剑身后,朝门栊蹒跚而去。
此处乃祈萧与捉来的姑娘的交欢阳台,勒令不许任何弟子擅入,违者严惩不贷。
守塔的丐帮弟子听见室内有陌生男人的话语声,又闻见塔下闹哄哄的,担心出事,
有的说要进去察看,有的说不能进去,两个掌事的因此吵嚷起来。终是要进去的人
多,一沓子乞丐鼠头鼠脑地推门而入,见石剑闯入,翻天覆地地叫着,舞棍杀来。
无情剑出,则必刃血!石剑杀他们岂不是以钉穿纸,加上对乞丐们恶毒无礼的
恼恨,剑拔弩张,出手毫不留情!雪儿还来不及规劝,眼前就闪过数道经纬飞虹,
地上便多了数条血肉之躯。后面的乞丐吓得个个失了主意,麻木的呆站着,滴着冷
汗。
石剑卓立庭除,喝道:再来呀!雪儿一把扯住他道:不要杀他们,一切
之罪都在祈萧身上,放过他们吧!乞丐们正求雪儿这句话,都趴在地下求饶,石
剑道:对这种人不能有妇人之仁,如果我不杀他,他就会去害更多的人,我杀了
他一条命,等于救了无数人的命!雪儿道:可他们之中有些只是小孩子啊!
石剑道:坏人便是坏人,管那蝗蝻老小,通杀!雪儿对石剑舍身相救的感激之
情为之冲淡了不少。石剑见她锁眉捧心,又忆起惹她呕吐之事,道:罢了,罢了!
我听你的!方才收了一把宝剑,无情剑却不肯入鞞。
雪儿道:我的玄明剑被他们夺去了。石剑指着一个年轻乞丐,喝道:你
过来!那乞丐先望望左边,再望望右边,其他人都垂着头,宁死也不敢抬起,他
战抖着指向自己,问道:是我么?石剑朝他狠瞪一眼,他忙用膝盖走了过来,
发颤地问道:大侠有何吩咐?小、小、小、小人...石剑道:把这位姑娘
的剑交出来!乞丐应了一声,慑慑懦懦地出了门栊,不一刻便取来了,双手交于
石剑,石剑起脚把他踢到墙根,喝道:交给我作甚么!那乞丐弓腰爬了起来,
拾起剑,哆哆嗦嗦地双手交给雪儿。雪儿望了石剑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把剑插在
背上。
待石剑与雪儿下了楼,长跪的乞丐们都瘫倒在地,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常言
道,什么人养什么鸟,修罗塔的每一层都有上百名丐帮弟子守护,每下一层便有一
打一打的不知情的丐帮弟子举棍涌上前来围击石剑。石剑一马当先,记着雪儿的话,
没下杀手,却私自打定主意,斩下了他们的小腿。他们栽倒在地,抱着半截腿嘶声
力竭地惨叫,鲜血多得都能开染房了。乞丐们痛苦得扭曲着面孔,憎愤的眼神几乎
可以烧掉整座修罗塔,齐聚在石剑身上,一个个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人,是畜生
啊!石剑一挥无情剑,带着地狱的冥光,道:对!在一张人皮下,我们都是畜
生!
雪儿见石剑不杀他们,他们反而遭受更大的痛苦,深责自己不会说话,忙道:
不修今生也要修来世,请你不要伤害他们!石剑瞻情顾意,又顺了雪儿一次,
再遇见挡路的,便将他们的裤带挑断,他们碍着羞涩,扯着裤子逃过了生死劫关。
石剑猛如夏育,从顶尖竖扫至塔底,把千余名丐帮弟子扫出塔外,两位长老负隅顽
抗,皆作了泉下之鬼。
蚁穴已溃,丐帮弟子跳河的跳河,逃旱的逃旱。石剑被祈萧设计毒害,何以解
得了切肤之恨,对雪儿道:你站远一些。雪儿知他自有道理,没问原因,依话
后退数丈。石剑腾空而起,跃至塔尖,把无情剑举至头顶,照着修罗塔着力一劈,
伴随着咯嘎嘎的拆裂声,石剑嗒然落地。
天际哗然大变,屏翳喷雾,云际罩影;阳侯灼怒,汹涛乱滚;飞廉放风,尘沙
呼啸。闻得轰隆隆一声巨爆,石破天惊,扶桑树倒,一条黑龙直挺挺地自天钻
地,修罗塔就像葫芦一般,被斩成两瓢,两边歪倒在湖泽中。丐帮弟子只当天崩地
坼一般,聪明的只恨自己不是乌龟,都拼命地往深水处钻,擦伤或压死的比比皆是;
被烈风刮上天摔死的不计其数,尸体漂流在水面上,就像一朵朵为邪恶而付出生命
的萍垫。
石剑的身影从灰烟中循然显露,无情剑剑身上的血渍已被剑身所吸收,发出慑
人心魄的昪光。风,将石剑的长发叉成两缕,纕带和绿衣如胜利的旗旌抖展。
雪儿内心在巨烈地震撼,好像整个身躯都在蜕落,竟忘记身在何处。石剑从满
处尘埃内走来,仗剑在前。在雪儿面前,石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理性,这正
是风的本性,能送人温暖,也能刺人肌骨。
满处秋雪,天茫茫,水茫茫,勾起离人无限思。多情的风总爱留恋在人的面颊
上;无情的风总爱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江上行舟穿梭,不知载着多少心事。天上
有多少颗星星,人就有多少种烦恼;天上的星星加起来只有一个月儿明亮,人心里
的烦恼加起来,其实也只源自于一种烦恼。一位白衣女子拈着一束芦花,在脸颐和
下腭处游移轻拂着,眼中的波纹与江水的波纹一样,似幻似空。月在水中映,忍不
住掬水月在手,冰凉!
有一首古诗吟得好: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石剑打了二只长尾山雉回来,见雪儿坐于浣纱石傍,坐盘石漱清泉,颦眉戚戚,
教人慕色心动。石剑走到雪儿身旁,聚起一堆篝火,给她冷薄的身躯带来了也许并
不重要的外在温暖,但,雪儿已不再蜷着身子。黑夜里就是雪儿最忧伤的时刻,因
为,云彩都看不见了。
石剑转烧着山雉,见她心神不定,已明白了一半,问道:失望么?此时此
刻,也许伤感已不能再使雪儿流泪了,无力地点点头,道:本以为能找到飞哥的,
谁知道他们都在骗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不愿帮我呢?石剑道:我愿帮
你!我深信,云飞一定还在世上!
雪儿一望石剑,他的眼神冷俊而率直。雪儿不敢与他视线相对,转过头,闭上
眼,感到眼泪流在心里,湿湿的。石剑道:谈谈云飞吧。雪儿道:他是世界
上最好的男人。石剑道:如果一个男人太优秀了,跟着他不一定会幸福。雪
儿问道:为什么呢?石剑道:磨难会多,磨擦也会多。雪儿道:你说的
有些道理,我与他共处不过几年,如今他就离我而去,生死未卜。只是,我与他之
间从未有过磨擦,我们是真心相对的!石剑道:时间最能证明一切,他对你是
不是专情,过些时候就能明了。
雪儿不愿别人讨论云飞对自己是否真心,在她心里,云飞的专情是勿庸致疑的,
念着石剑搭救之情,便转过话头,道:谢谢你救我!石剑面无表情道:我不
喜欢这句话。雪儿吃了一鲠,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对了,你这么年轻,
剑法却绝顶高超,是怎么练成的啊?石剑道:绝顶倒谈不上。我小时候被师父
扔进一个地窖内,里面有好多凶鸟,四周都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带有一把剑,鸟儿
很饿,都来啄我,为了生存,我只有将它们一一杀死,然后生吃它们。雪儿吓得
直咬手,生吃鸟禽,就是想起来都会作呕。石剑继续说道:每日如此,鸟儿越来
越多,多得数不清。我知道,这是一种会复仇的鸟儿,你杀了它们的同类,它们就
会四处召唤兄弟姐妹来报复你。如此淬锻炼钢,便得一身好剑法。雪儿身子发战
道:照这种方法练剑,我宁可不练。
是么,也许,我就是一个奇怪的人。石剑迷望着江水,人道谁无烦恼,风
来浪也白头。雪儿道:你总是将自己封在茧内,不与人接触,你教别人如何能了
解你?石剑无语,抬头望天,沉默了好一阵子,道:这个世界,白天看上去一
片白茫,黑夜就一团漆黑。雪儿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石剑吸进一口气,
吐出两个字来:单调。
雪儿道:也不尽然,你看,天上的星星好漂亮,就象一粒粒宝石镶在冥空上。
石剑把仰望月儿的眼神转到雪儿脸上,道: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他说得
真情毕露,雪儿听得脸上发烫,捂着脸庞,想藉凉手降烧,谁知,手儿不但不凉,
反而还渗着汗粒。
在雪儿的坐立不安中,石剑的思絮已飞跃时空,忆起了一次与师父对坐在篝火
前,师父道:人生就像这堆篝火,越烧越旺,然后渐渐熄灭。突然,空中电闪
雷鸣,师父问道:你在闪电中看到了什么?石剑昂首答道:我什么都看到了!
大雨落顶打下,两人毫不躲闪,闭上眼各酌其思,篝火已灭,人心已炽。
山雉的熏香味把石剑从冥想中牵回,雪儿扯下一只肉腿递给石剑,石剑接过,
脱口说道:谢谢!
一霎那间,石剑的心跳停止了,谢谢这两个字是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难
道,一个人真能转变另一个人么?
雪儿看着他,慧心地笑了,石剑终于恢复成每个人出世时所具有的旷达恬静的
本性。石剑只是皱着眉头。
雪儿决定就在这儿休憩,她爱听摇摇荡荡的波涛声;石剑也有此意,他爱听沁
人心脾的风声。在星月光泽的披洒下,雪儿躺在厚厚的草垫上,与白天不同的是,
身上多了一件绿衣。石剑守着篝火,不嫌其烦地添柴,不愿看到它熄灭。
好美啊,星点下斜欹着一朵睡海棠。不知谁在月影下徘徊,眷怜着摸不着的情
感。寒冷的名字,寒冷的心情。
月──未圆;风──无限。
且说云飞一行三人坐了数日青翰,将至鄂城樊口,在江浜旁的酒店前落脚。李
祥体质不佳,吃不消船上的颠簸,一直晕船,待下碇登岸,整个世界方才从旋转中
恢复平静。酒店搭在水面上,用几根粗木撑着,几支跑货的艚子系在桩上,艚子里
装满了武昌鱼,店里的生意也在旺季,不少客商谈笑风生。
待云飞一行人系马喂料,入内坐定,店小二甩着毛巾,招呼道:三位客官可
是外地人?云飞道:正是。罗彩灵道:你这样问,可有什么好吃的特产么?
小二道:姑娘聪明,到咱这里的客人都为吃鱼而来呢!李祥在行舟上食了几日
鱼,满嘴都是腥味,叫道:怎么又是鱼!不要,不要!小二道:咱这里的鱼
在别处可吃不到呢,客官打听打听,清蒸鳊鱼的美誉哪个不知!李祥听得一
愣,他待在武昌日久,尝闻清蒸鳊鱼的美誉驰名,只无口福鉴尝,此时耳朵生香,
脸面上顿时晴天大好,夹打着筷子,连连叫道:这鱼好吃!快上,快上!小二
问道:要几盘?罗彩灵道:先上三盘吃吃看。
云飞自打在武林大会上一捅,倒把天给捅了一个窟窿,顷刻间名满江湖,天下
唯他称道。三人行在路上,武林中人莫不谈论螭遢狂侠这四个金匾大字,在这
小酒店里,又听得一窝人吹嘘道:那螭遢狂侠可真是当代神侠,武林大会上与少
林住持圆觉大师对掌,圆觉大师你们应该都知道罢!知道,知道。他就那
么伸手一摸就把圆觉大师给摸跑了!出战以来,所向披靡,这派那派见他如老鼠见
猫;昆仑派的玄圃七星阵不过是小菜一碟;就连逢憷燕子杨涛也不在他的腔子里面!
这些话儿云飞实在是听得耳中起垢了,李祥与罗彩灵却在闷笑,欢乐之时,清
蒸鳊鱼已端了上来,香气馣馥,使人未尝而嘴先羡。只见盘中美味头尖而小,颈短
尾缩,背脊宽平,身体侧扁,鳞细。此鱼出自百里梁子湖,逢涨水季节,百转千回
游到长港的出水处,那地方却两边进水,一边进来清澈的港水、一边又进来浑浊的
江水,如此交融的两种水都要过它肺腑、流入经脉之中,故而肉味特别鲜嫩。
轻抿一口,白泽的鱼肉与咸咸的酱油相互渗透,整个口腔里的唾液都为之焕然
一新,口水不自觉地涌出许多,闭上眼睛领略,飘飘然的,如仙者升天。细细咀嚼,
好像有无数根嫩嫩的草茸茸缠着牙齿,软软的,正是肉肥而不腻,味甘而不燥,润
滑爽口,浓郁的香味仿佛舌头都能闻到,钟爱得让人嘴都舍不得张开,真想将这份
清香深深款留住。
云飞与罗彩灵各食了两盘,李祥可不含乎,一连舔干了十个盘底方休。云飞笑
道:似你这般凶吃,就不怕上膘么?李祥反笑道:鸟为财死,人为食亡嘛!
趁我还活着,就不能荒费了这张肚皮,我死也要作个饱死鬼。云飞笑道:你真
是有够烂的了!罗彩灵也笑道:李祥的话虽然说得一塌糊涂,不过,我倘若也
有他这张大肚皮,也要作个饱死鬼才休呢!云飞笑指道:虾子出对子。
小二见李祥捧本店的场,心里高兴,问道:还有神仙汤可要否?要要要!
李祥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声,笑眯眯地对云飞与罗彩灵推荐道:用武昌鱼的刺熬成
的汤不仅喝起来回味无穷,还可以解酒呢!云飞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膳食大
师呢。罗彩灵低头瞧着李祥的肚腹,笑道:肚子大得都能下鱼籽了,还能喝汤
呀!李祥伸出舌头,道:如果我能下鱼籽,那可就发了!三人顽笑了一回。
神仙汤端上后,云飞和罗彩灵各呷了几口,味道的确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李祥吁着
饱气,道:再装不下了,再装不下了!说真的,俺真想抱着这条鱼睡觉!小二
在一旁听得大笑,笑过又乐极生悲,叹道:三位此时还有口福,待元兵不日袭来,
想再尝尝就难罗!
云飞本在乐处,听了这话,脸色不禁黯淡下来,望着远方,念道:
烟光摇缥瓦,望晴檐多风,柳花如洒。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凤弦常下。
倦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惆怅南楼遥夜,
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又入铜驼,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可惜东风,将恨与闲
花俱谢。记取崔徽模样,归来暗写。
李祥道:你一个人念得什么鬼经?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云飞道:我适
才念了一首词,其意为作者吊念闺犯之苦。李祥问道:是男人写的还是女人写
的?云飞答道:男人。李祥道:这首词既是写闺犯,为何出自男人之手?
云飞道:你哪里能明白其中的苦处!天下棼乱,文士沉沦,作者乃是借闺情而寄
其忧思。李祥道:我且不管作者有什么忧思,我听说诗人们作诗词的动机都源
于亲生经历过的某些难以忘怀的事情,这首词可有什么故事没有?罗彩灵一直托
着腮梆子,等着听故事。
云飞望着江水,道:这首《三姝媚》的确有一个凄婉的故事。顿了顿,道:
作者与一妓女相爱,后因故而久别。妓女对作者生了真情,日日盼归,望重续旧
弦;可是,人面却只能长存于心梦,似刀的感情将她折磨至死。许多年后,词人重
访旧好,锦瑟犹存,弹琴人却已溘世,后得之她为己深情憔悴,惋悔不止,随即写
下了这首真情明溢的悼亡之词。叹了一声,道:每次读来,心情便又沉郁一分。
罗彩灵托腮的两只无名指在悄悄擦着眼睛。
李祥问道:为何她不追随那个男人呢?云飞道:就因她是妓女,老鸨怎
会放过她?李祥道: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可做,她为何偏偏要当妓女?若我见
到象她这等多情可怜的妓女,定要将她救出火炕!云飞扭转头来,道:有此心
固然好,只怕你膂力不够。李祥叽哝道:你有武功了不起!心中自有想法,
也不与他多说。
云飞一望罗彩灵,见她眼神恍惚,似有所失,问道:身体不舒服么?罗彩
灵衬着额头道:我感到头有些重。云飞问道:莫不是受凉了吧?罗彩灵道:
有一点凉。李祥问道:吃得消么?罗彩灵放下衬额的手,笑道:其实没
什么的,瞧你们俩!云飞道:江边风大,咱们已休息够了,不如趁着日头,还
可以再赶几里路。李祥的肚子发胀,哪里走得动,道:既然灵儿不舒服,我们
不如找个地方避避风,待灵儿舒服了再走也不迟嘛!罗彩灵已起了身,道:咱
们得尽快赶到聚泉庄,贻误了时机,东西会被别人抢走的。李祥这才撑着懒腰起
身。
明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三人跨骏骠,扔起
鞭鞘,奔行了几里,前方又有一郡,便下马牵行。只见街道上屋舍俨然,人物辐辏,
罗彩灵边行边顽闹,好像对任何东西都特别感兴趣。只见她来到一小摊前,买了一
包炸黄的馃子,问云飞与李祥:你们要来点么?云飞道:我们不是刚吃了武
昌鱼么。罗彩灵道:行了几里路,饿了嘛!李祥忙接声道:我要,我要!
在摊点上挑来拣去,老板指着炸得黄双了的团子,道:欢喜坨还好吃些,再
买点吧。云飞道:吃零食坏胃的。罗彩灵还未答话,老板鼓眼叫了起来:
你不买就遣远点,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云飞碰了一鼻子灰,闷不作声地向前走,罗彩灵与李祥可吃得乐呼呢!行了数
百步,闻得蜩声聒耳,前方有抟猴戏、抟狗戏和卖弄武艺的,还有一人摊着十多只
瓷碗于地,各盛深浅不等的黄泥水,用两支筷子在碗上敲击,竟能奏出清脆如铃的
音乐来。李祥敛足拍手叫好,称想得奇、做得妙,罗彩灵看得心情转好,笑着赏下
一粒碎银。云飞头脑发烫,忖道:苍生贫极至此地步,竟然这般谋生,苦也!
见艺者仍敲得欢快,不忍再听,迳自快步前去。罗彩灵发觉不对,急急跟上,李祥
向艺者竖了一次大拇指,连忙赶了上来。
云飞急走了数步,暗自调济心情,见一个摊子上摆着各色的碗儿,想起李祥原
以乞丐谋生,心中一笑,逡止了步,拿起一个灰色的瓷碗,笑道:李祥,你要不
要,我给你买一个吧!还学乞丐讨饭时的模样。李祥阴着脸道:你这小子真阴
险,找碴子挖苦人。罗彩灵望李祥笑道:我觉得这个碗和你好配呢,我买下来
送给你,好么?好好好!李祥忙从云飞手里抢过瓷碗就抱在怀里,脸上像锃
过之后焕然生光,罗彩灵肯买东西送给自己,就像作梦一样,不,就是梦也梦不到
哩!
那货郎可会抓紧生意呢,连忙加柴吹风,把自己的泥瓷碗说得几乎摔在石地里
都不会碎。罗彩灵付了钱后,李祥捧碗发呆道:从今以后,不论何时何地,我都
用这个碗吃饭!云飞笑道:这个碗真的和你好、好配!直笑得打起鲠来。李
祥把瓷碗小心翼翼收在包袱里,一个人犯着嘀咕:现在我有两样传家宝了,一样
是金珠,一样是瓷碗!罗彩灵拍着李祥,格格笑道:我发觉你真的好可爱呀!
李祥面红得像猕猴桃,右手极不自在地拼命搔着后脑勺,一个劲地哼哈傻笑,对云
飞道:灵儿都称赞我,我这人还不错吧!云飞心里发噱,也不理他。
罗彩灵突然腿一弯,蹲在地上,道:哎呀,走不动了,云飞,你背我走如何?
云飞道:我都不知道有多累呢,还能背你!罗彩灵道:那你扶我起来。云
飞道:真麻烦,你就骑马吧。李祥忖道:怎么不叫我来背?
自打云飞舍命搭救罗彩灵的那一刻起,美人的芳心就已归属英雄,爱意正在一
时一刻地蕃衍,更奇特的是,好像在一万年前就认识他了。趁云飞扶自己时,便想
借机在云飞身上多靠一会儿,心上人与生具有的气息沁入她的心扉,甜蜜得令她忘
掉了先前的悲伤,搂着云飞的臂膀,道:我第一次行走江湖就遇见了你,真好!
云飞笑道:你真是只笨鸭子,刚踏进江湖就被坏人捆住了脚!罗彩灵离开了云
飞,拱了拱肩道:之前我向爹娘和堂主们请教过许多江湖常识,叵奈那峨嵋老处
女竟那般歹毒,脚还没走热,行踪就被她探知了。李祥听到峨嵋老处女一句,
不停地拍手跺脚打哈哈。
三人八字犯笑,不知是休是戚。李祥也吵腿走得痛,见有辆骡车在前面辚辚缓
行,便把缰绳递给云飞接管,跑上前去一屁股坐在骡车的木架上。车主人疑惑地望
着李祥,李祥笑嘻嘻道:搭个便车嘛。坐这上面甭提多舒服了,可以把双腿都
搁在板子上,还可以任意转过身体,不像骑马骑得腰酸腿痛。
他们穿插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一天下来,都感到格外劳顿,便捡最近的一家
塌房进去了。李祥谢了骡车主人一声,第一个冲到房里,把云飞和罗彩灵撇在脑后,
倒头就睡,人吃饱了就爱睡,这是什么原因?
云飞也想学李祥那样眯一会儿,准备进房门时,被罗彩灵唤住。罗彩灵问道: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云飞反问道:这个忙李祥能帮么?罗彩灵莞尔一笑,
道:李祥不能帮。那好,你说。云飞打着呵欠道。罗彩灵道:我想给郭
堂主和两位姐姐烧些香纸,我知道你的字写得好看,请陪我买些冥币,然后代笔写
收钞人的姓名。云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字写得好看?鬼丫头,忙还未帮,
就先嚯着我。罗彩灵吃吃一笑,美若展蕊芙蕖,云飞还能不答应么。
罗彩灵一直牵着云飞的袖子,就像一个小孩子在寻找着大人的依靠,出门走了
上百步路,云飞感到心里怪怪的,忍不住问道:这样牵着我作什么,怕我把你丢
了?罗彩灵把云飞的衣袖摇了一摇,道:我把你当作我的哥哥!说完后,两
只小手抓得更紧了。云飞心里一笑,一副孩子气。
罗彩灵心中畅意,单手钩住云飞的颈子,好似给他套上了一副鞅子,娇声道:
我要你照顾我!云飞道:你和我非亲非故的,我干嘛要照顾你!罗彩灵道:
你这么说,是不是非要请雪儿开个批条才行啊!云飞忙摆着手道:不是,你
误会我了。一望罗彩灵灰色的脸庞,笑道:好吧,我收下你这个弟弟了!罗
彩灵这才转笑,忽反拍他的脑袋,嗔道:是妹妹啦,讨厌鬼!
俩人说说笑笑地俪行到市中,罗彩灵那只小嘴更像炸开锅的豆子叽叽喳喳跳个
不停。一群白鸽飞翔,带来和平的祝福。前方闹声聒聒,人众围成一圈,挡住了去
路。云飞道:前面出了什么事?进去看看吧。罗彩灵拉着云飞便跑。可惜
观者如垛,云飞挤了两次挤不进去,无奈地摇摇头。罗彩灵把云飞拉了回来,神秘
地一眨眼道:瞧我的。云飞暗笑道:我是男人都挤不进去,你个女儿家怎么
好挤?眼里看她怎么做。
只见罗彩灵轻轻推一推外圈的人群,道:对不起,我是孕妇,借过一下。
她说这话,竟然脸不红、心不跳。人们纷纷向后瞧,见罗彩灵生得媛丽,只当她是
个两月的妊妇,生怕恼动了胎气,皆四散腾出空位来。云飞听得用手蒙住了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法子亏她想得出来?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呀。
罗彩灵朝云飞招了招手,道:还愣着作什么,过来呀。又笑对众人道:
他是我老公。众人皆朝云飞投向羡慕的眼光。云飞撂下了手,灰着脸靠了过来,
紧随她身后。
罗彩灵一边称谢,一边朝里面挤。只见圈内有位穿缊袍的先生躺在地上,身侧
蹲着一个徒弟。那位先生年约六旬,心脏病突发,看样子是要去了;徒弟弱冠之年,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哭。只见先生握住徒弟的手,道:三个弟子中,就数你最爱
读书,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徒弟道:弟子惭愧。先生点了点头,又
抬了抬手,有话要说,徒弟急忙问道:先生有什么遗言?嗯...先生还
未开口,徒弟先摇头晃脑地说道:古人云,不闻先生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在也。
此话不说尤可,一说之后,先生怒目鼓瞳,猛抽了几口气,竟死了。
云飞叹道:徒弟怄死师父。罗彩灵道:只怪他收了个迂腐的徒弟。那
徒弟还在鼓里,伏在先生的缊袍上哭爹叫娘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先生之文风
千古不泯,先生之诒训历久弥新,先生但请挂怀,弟子一定缵继先生之光辉遗德.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时,衙门里的人来了,处理事务,把人群逐散,
道路又通畅了。
云飞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读书读得多了,人也被读腐了,想起李祥狂放不
拘,比起这迂腐的书生真不知要可爱多少倍!看着活蹦乱跳的罗彩灵,她心里在想
着什么呢?
继续走了半百步,碰着个卖冥币的,罗彩灵讨价还价买了一百张黄色刻有月牙
眼的冥币,云飞也给溘逝的母亲买了五十张。回时罗彩灵拉着云飞的衣袖往前面跑,
云飞随着她顽闹,与人同殊,因此,满街的人都对之侧目。
回到罗彩灵的客房,罗彩灵吩咐小二端上文房四宝。云飞端坐在案,手搦湘笔,
专心致志缮写;罗彩灵燕坐一旁,托着香腮,瞧着云飞。有美人在旁,做事的心情
分外不同。罗彩灵最销魂处,双星潜蕴而眼波自流,闪烁如同冥下飞电,教人魂痴
魄醉。云飞不经意地朝她挑了一眼,就被她的眼神牵引到一个令他最怀念的地方,
在那里,曾经与雪儿举案齐眉,就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没有任何人打扰。
这时,笔头不自禁地停住了。罗彩灵问道:怎么了?一语问醒了云飞。
没什么。云飞忙避过她的眼睛,眨了几下眼睫,食指和拇指夹着笔杆搓了搓,
继续写字。
日光渐薄,罗彩灵怕云飞吃力,点了一根蜡烛,笑问道:你有心事?云飞
膏了几下笔,装作自然的样子,道:没有。罗彩灵指着冥钱道:喏,还在糊
弄我,你的手都告诉我了。云飞往冥钱上一瞧,不知不觉中,竟把郭堂主写成了
雪儿,吓得挢舌不下,犹如瘩背在身。此举犯了极凶之兆,云飞连忙把那张凶纸挼
成一团扔在地上,心中狠狠地谴责自己。罗彩灵拿起那张凶纸,站起身道:你呀,
表面上认认真真的,实际上却心不在焉,我替你撕碎了扔在湖里。云飞问道: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罗彩灵道:尽问傻话,万一被人捡去烧掉了,那多不吉
利呀!见她心机灵秀,云飞真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过了好一会子,罗彩灵回到房里,云飞刚好誊完,郭堂主和她的两位姐姐每人
三十三张。他俩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声谢谢。俩人都一惊,罗彩灵问道:你干
嘛要谢我?云飞道:谢谢你考虑周到。续问道:那你又干嘛谢我呢?罗
彩灵笑答道:谢谢你替我干活。云飞笑道:你就不能用一个典雅的词么!譬
如帮忙啦,弼助啦...不待云飞说完,罗彩灵道:我偏要你替我干活,我还
要你替我干一辈子的活!云飞一笑。
罗彩灵问道:为什么不给你母亲的冥钱上写字呢?云飞看着烛火,瞳孔在
烛光下闪闪发亮,道:我相信她能收到。罗彩灵点点头,把冥钱拈在手里端祥,
见纸上字体工隽,靥面生出春桃来,道:这回我可要真真正正地称赞你了!呵,
你心不在焉写出的字还蛮好看呢!云飞道:是么?字写得好本来就是给人看的。
罗彩灵道:郭叔叔和两位姐姐在九泉下看见这些好字,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么?
云飞道:一点都没错,他们一高兴啊,就会好好保祐你多福多寿。罗彩灵道:
真的么?嗯~云飞笑着答应了一声。罗彩灵道:那我再给他们买些。
你饶了我的手吧!云飞按摩着手腕叫苦道。帮帮忙嘛!她乞求的眼神教人
不得不答应,云飞心中叫苦。
罗彩灵道: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云飞寓目窗外,见天色苍黄,道:
还是我陪你去吧,时间不早了,万一碰到抹户子怎办?罗彩灵嘟着嘴道:你
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现在你给我好好的休息着,等我回来就有你累的了!看着
罗彩灵一步三跳地离去,云飞心道:不要就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其实,罗彩灵是藉买冥钱的名去给云飞买点心,怕时间有余,先与店主扯话,
觉得时间差不多后,再到厨房赶最热呼的麻松包子拿了一大笼。云飞兀坐无聊,便
去找李祥拉呱儿。
且看李祥得了罗彩灵的两样宝贝,心花怒放,侧卧在芦苇席上,把瓷碗抱在怀
中,还以为罗彩灵对自己有意思呢,心里一热一热的,哼唱着歌谣:姑娘你
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啦啦啦,哈哈哈哼得正爽,见云飞
推开了榆木门,心想:你来得正好。便收了声,坐起身来,叫道:云飞,我
要向你挑战!云飞见他有点不正常,问道:挑战什么?李祥肩头微耸,道:
你心里明白!云飞拉过一张槐椅坐下了,跷起了腿,回道:抱歉,我一点都
不明白。李祥一轱辘翻身下床,道:既然你装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要和你角逐灵儿!云飞鼻子眼里笑了一声,道:傻呆呆的!李祥撑着桌面,
狠盯着云飞的眼睛,道:你到底接不接受?接不接受?啊!云飞见他无理取闹,
摇摇头,径自出去了。李祥叫道:你不说就代表你弃权了!我可是说真格的啊!
可没机会后悔咧!
云飞到李祥那里讨了个没意思,回到罗彩灵的房里,傻等了一会儿,又没意思,
干脆到床笫上躺着养神。过了一顿饭的光景,罗彩灵挈着一笼麻松包子回来了,把
包子搁在榧木桌上,鸦行鹊步到了床前,两只手揪着云飞的脸,把他的脸拉成一个
大面饼。云飞痛得直叫唤,求她放手,罗彩灵松了手,小嘴一鼓道:你这人太没
规矩了,怎么歪在人家的床上!云飞揉着脸道:反正你也像个男孩子,怕什么
呢?真是的,把我的瞌睡都搅没了!罗彩灵抓起枕头就往云飞头上砸,啐道:
死东西!骂人还不带碴子!温柔的枕头凶猛地捶来,云飞左架右搪地护着脸,
向她求饶。罗彩灵砸了三五十下,枕头里的木棉象鹅毛一般满屋飘荡,她用手挥了
挥木棉,气喘吁吁地把枕头扔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双手直撑着窝单,道:
真想不到,欺负人也这么累!
俩人都喘着牛气,相互瞪着眼笑。罗彩灵大胆地爬在云飞身上,仔细看着他的
脸,道:你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嘛!是么?云飞一笑,谁都喜欢听到别人的
赞扬。罗彩灵笑道:就像傻瓜一样!云飞把脸一沉,道:你才像傻瓜呢!
罗彩灵道:你笑啊,笑啊!让我再看一次傻瓜的笑容啊!云飞被她捉弄得止不
住笑,只好尽力躲着她,用手遮住脸,道:不给你看!罗彩灵把云飞左看、右
看、横看、竖看,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傻。
疯疯火火的时间一晃即逝,把云飞调逗够了,罗彩灵按了一下肚腹,道:我
饿了,嗳,我买了包子,吃不吃?云飞答道:当然吃了!不把肚子填饱,你欺
负我时就没力气抵抗了。罗彩灵二话不说,把云飞的耳朵一拧,云飞抓着那支肉
钳子,痛得连叫放手。
罗彩灵把拧耳朵的手往上一提,把云飞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道:趁你现在
没力气抵抗,我多欺负你一会儿!云飞的五官都向那只耳朵靠拢,失声叫道:
我不抵抗了,你以后再怎么欺负我,我也不抵抗了!我的大小姐,求求你,放手
吧!
哼!这还差不多!罗彩灵放过云飞,神采飞扬地走到榧木桌前,打开盖子,
一股腾腾面香直扑入鼻,脸上显露出馋嘴的表情,笑嘻嘻道:太好了,还是热的
呢!
云飞按摩着被拧红的耳朵,取过筷子,夹了一个包子,自言自语道:唉,吃
东西也要受罪。刚把牢骚发完,就感觉气流有点不对劲,往罗彩灵那边瞟了一眼,
只见她横眉竖眼,纤牙紧咬。云飞心里一懔,忙把包子扔在嘴里,含糊不清道:
这包子被我吃掉,它真受罪!
罗彩灵见云飞吃一个包子就说一句这包子被我吃掉,它真受罪,盯着云飞
吃了四个包子,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我?云飞摆摆头道:不怕,不怕!你又
不是妖精,有什么好怕的!罗彩灵喝道:你是讨不到打身上痒吧!云飞连忙
缩紧了脖子,怵怵惕惕地望着她。罗彩灵道:你才是妖精,最讨厌的妖精!
罗彩灵自顾自地吃着包子,只吃面皮不吃馅,肉馅都堆在盘子里。云飞笑看着,
这丫头总能带给别人一种无法预知的快乐,道:其实,我觉得你挺不错的。罗
彩灵叉合着指甲,问道:哪一点儿不错?云飞把她打量一通,道:浑身上下
都不错。罗彩灵心中又酸又喜,道:我这样欺负你,你还赞美我,你有病哪!
云飞夹了一个包子,在罗彩灵的眼前一扬,道:我没病,我也知道,你对我还是
挺好的。罗彩灵心中闪着荧光,道:比得上雪儿么?很明显,她在探问他的
胸襟。云飞踯躅了一下,答道:差不多吧!罗彩灵听得酒窝儿粉香都是春。
俗话说,吃饭七分饱,肠胃到老好。云飞打了个嗝,见笼中的包子所剩无几,
问道:不留几个李祥么?罗彩灵拿出一块橘红色的手绢揩了揩嘴,道:他中
午吃了几个人的饭,应该不饿吧,就算饿了也没关系,这盘子里的肉馅也够他解饿
了。云飞点点头,接过罗彩灵递过来的手绢,揩嘴时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
你买的冥钱呢?罗彩灵笑道:卖冥钱的不见了,我看你写字写得好辛苦,才买
这些肉包给你吃呢!云飞笑道:我就说嘛,你对我还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