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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砌成此恨

    盧九頓覺自金世奇“大椎”穴透出一股大力,將自己手掌彈開,這股力量大得出奇,震得盧七盧九都倒退數步,後背撞到石橋的護欄上。金世奇只覺渾身精力四溢,血脈賁張,不禁仰頭長嘯,嘯聲如雷,滾滾而發,自大風雨中傳出去。西門大雁見他似狂似顛,揮刀磕開他的劍,左手食指連點他胸前四處大穴,但覺手指觸處,均有一股勁力將自己的力道反彈開,感覺到他體內似有一股洶湧不絕的力量翻上翻下。金世奇道:“西門大雁,我不殺你,你倒要出手制我,你們果然囂張霸道,便讓你見見‘麒麟神功’的厲害。”探右手扣住西門大雁手腕,向懷裏一帶,西門大雁出力相抗,二人蹲身使力,竟是勢均力敵,誰也拉不動誰。盧七盧九同時喝道:“鬆手!”齊齊出掌,震在金世奇背上,西門大雁的拉力加上盧氏兄弟的推力,使得金世奇拿樁不住,猛地向前一衝,西門大雁側身讓開,金世奇撞在了石欄上,這三股力量委實是大,金世奇又一個跟頭翻到橋下。西門大雁和盧氏兄弟急忙扶欄而望,見他已被急水沖走。金世奇在鬼谷雖練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可這水流太急,不由自主地浮起沒下,一連喝了好幾口水,身子打着旋,順流而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撞到了岸邊的一塊大石,伸雙手緊緊抱住,使力爬上岸,趴在地上,只覺精疲力竭。喘息了好一陣,才慢慢地站起來,軟手軟腳地走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喊:“蘭兒,蘭兒!”只見兩人一前一後從身邊跑過,金世奇連忙喊道:“柯姑娘,柯老伯!”那兩人正是柯氏父女,聽見喊聲,一齊駐足,折回身來,見是金世奇,不由得都喜。金世奇問柯氏父女如何在這兒,趙玉天為什麼沒跟他們在一起,柯隱蘭不答。柯雲路嘆了口氣,把趙玉天劫寶,柯隱蘭為救他,殺死穆碩的女兒,惹怒了趙玉天,柯隱蘭一時賭氣,便沒頭沒腦地跑到這裏前後説了一遍。金世奇驚道:“玉天去劫寶,他怎麼是穆碩的對手,我得去看看。”掙扎着走兩步,腿一軟,坐到地上,嘆口氣道:“我與西門大雁惡鬥半晌,又被水衝了這麼長的時間,委實累垮了。”柯雲路道:“你也不必太擔心,丐幫的託缽、掌棒、傳功、執法四長老也欲劫寶,穆碩要對付的不止玉天一個人。”金世奇點點頭道:“丐幫四老武功高強,有他們幾人在,就多了幾分把握。”柯雲路道:“現在風大雨急,天色又晚,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躲,明兒一早再去看看結果如何。”三人便找了間破廟,胡亂將就了一夜,金世奇剛練成“麒麟神功”,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恢復過來,又覺精力充沛。三人先回聚仙樓,一打聽,才知趙玉天一行並未回來。又找到茅玉東,金世奇跟他説了宮三保的事,向他打聽丐幫四老的下落,茅玉東見他已經知道了四老劫寶之事,便悄聲道:“四老要將寶物送到黃河災區,此行機密,金大俠千萬不能泄了風聲。”金世奇連連點頭,告辭了茅玉東,又跟着柯氏父女來到趙玉天等人劫寶的地方,但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具屍體,都是穆碩的親兵和麒麟門的人。一旁有兩座新壘起的墳,墳前草草立着塊木片,上面刻着穆碩和穆綺思的名字。金世奇心道:原來穆碩也死了。玉天現在是不是和丐幫四老在一塊兒?柯隱蘭道:“四老既是要去黃河災區,我們便順着這條路向北,一定能遇上他們。”金世奇道:“對,玉天一定是跟四老一起護送寶物,我們這便去追。”三人一路趕來,果然追上。其時趙玉天等人均已中了毒,丐幫四老已被黑盜幫的人捆去,塗彰和劉成浩也被眾黑盜亂刃砍死。荊川正要拽走車輛,金世奇忽然殺到。那夜荊川一招之內敗於金世奇手上,普天之下最忌憚的莫過於他。見金世奇神出鬼沒地殺到,登時慌了神,抽出軟刀,勉力應戰。柯雲路伸手一搭趙玉天脈門,叫道:“糟了,這是什麼毒?玉天快不行了。”仔細查找傷口,見到背上一個小孔,四周已經淤黑一團,搖搖頭,道:“除非有人把毒吸出來,不然……”有心替趙玉天把毒吸出來,看看女兒,不知自己死後,誰來照顧她。正猶豫間,幾名黑盜殺來,柯氏父女挺身應戰。柯隱蘭奮力殺死眼前的黑盜,抱起趙玉天,垂下頭去,將唇湊到他的傷口上,默默地想到:我為你這樣做了,你還怨我麼?一滴晶瑩的淚水滴在趙玉天的肌膚上。柯雲路急的大叫:“蘭兒,蘭兒,你不要這樣!”虛晃一刀,回身來阻止她,被一名黑盜一刀砍在腿上,當即跌倒,幾名黑盜一齊圍上,形勢危急。金世奇瞥見,顧不上荊川,一個斛鬥翻來,臨空疾點幾劍,幾名黑盜眉間各多一點紅印,先後倒下。金世奇剛扶起柯雲路,斜刺裏一條黑影竄來,叱道:“金世奇,還認得我嗎?”一跟黑黝黝的物事點到。金世奇拖着柯雲路向旁滑開半尺,見眼前之人拄着雙杖,兩隻腳軟軟垂着,竟是個殘障之人,失聲道:“楊菘!”楊菘“嘿嘿”一笑道:“好記性!金世奇,聽説你打敗了刑泰和荊川,不知你現在的功力長進到了什麼地步,願與我這個故人交交手嗎?”金世奇道:“眼下沒空,你休要擋道,讓開!”劍影幢幢,已罩盡楊菘胸腹要害。楊菘以一杖支地,另一杖封磕抵擋,兩杖交替使用,或左或右,靈動不異於常人,瞬間竟應對了十幾招。他的兩跟枴杖皆是以精鐵打製而成,攪在一片劍影中,不斷地發出“叮叮叮”的碰撞聲。柯雲路搶到柯隱蘭身旁,叫道:“蘭兒!”伸手一拉她的肩膀,柯隱蘭順着他的力道軟軟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竟已離世。柯雲路抱住女兒,悲痛欲絕。金世奇眼見幾名黑盜從背後悄悄掩向柯雲路,不禁大驚,叫道:“柯老伯,注意身後!”柯雲路大哭不止,渾沒聽見。金世奇心急如焚,欲待抽身過去,那楊菘失去雙腿後,武功非但沒退,反而大進,一對枴杖綿綿遞出,死死纏住他。金世奇發一聲吼,使出“飛鉗劍法”,一招接一招如飄風急雨般襲向楊菘,他此時功力已與西門大雁不相上下,又使出天下第一快的“飛鉗劍法”,楊菘如何吃得消,“啊呀”驚叫聲中,一支杖一滑,自己摔倒了。金世奇無暇傷他,飛身去救柯雲路。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柯雲路已倒在眾黑盜的亂刃之下。金世奇悲憤交迸,旋風也似地在幾名黑盜身前一閃而過,隨即殺回來,直撲楊菘。那幾名黑盜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喉管早已被金世奇的快劍割斷。楊菘剛剛站起來,想逃也來不及,暗叫“苦也”,只得硬着頭皮與他再戰。這回金世奇哪容他走過十招,三幌兩幌,第四招便刺中他左胸,金世奇念他不失為一條好漢,這一劍扎得説深不深,説淺不淺,並不取他性命,喝道:“識相的快滾!”楊菘滿面通紅,強忍疼痛,拄杖離開。金世奇抱起趙玉天進了酒店,將他放在桌子上,回頭見幾名黑盜正在拖柯隱蘭的屍體,急喝一聲,飛步出屋。那幾個黑盜知道柯隱蘭的身上藏有“萬像金佛”,本想搜她的身,卻見金世奇又殺了回來,都唬得扔了屍體,轉身便跑。金世奇將柯氏父女的屍體都抱進酒店,再喚趙玉天醒來,將事情經過簡單地告訴了他。趙玉天聽完,止不住又放聲大哭,道:“柯姑娘,柯老伯,都是我連累了你們。”金世奇憤憤道:“都是黑盜幫,他們作惡多端,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趙玉天擦擦眼淚道:“正是,不抱此仇,誓不為人!”二人向店外看去,卻見店外的黑盜似乎增多了,晃晃而動,足有七八十人,將酒店團團圍住。金世奇道:“象是來了援兵。”趙玉天咬牙道:“來多少也不怕,我跟他們拼了。”只聽有一個黑盜喊道:“店裏的人,都出來受死!”金世奇道:“原來是他。”緊緊裝束,提劍出屋,道:“不用喊,我來會你。”那人提刀而立,道:“金世奇,我家幫主念你曾救過邵音夫人,雖然你三番五次同我們做對,我家幫主都不計較,你若現在扔了兵刃,棄暗投明,我們還是一家人。”金世奇道:“呸!你也知道什麼叫棄暗投明?要我入黑盜幫,你休想!我知道你是黑盜幫右監使百善先,我見過你的武功,你不是我的對手,乘早滾回去,免得污了我的劍。”百善先怒道:“大膽狂徒,我廢了你的武功,再帶你去見幫主!”一步跨近,揮刀劈來,刀身一顫,一刀竟似變成數刀,向金世奇頭頂、兩肩一齊砍下。金世奇心道:你這招倒也精妙,只是比起西門大雁的“天羅地網”來還差着一大截。當下並不閃躲,凝立原地不動,回了一劍,這一劍快絕無倫,百善先的刀將及目標時,也同時感到頜下一縷鋭氣的逼入。暗贊:好快的劍!閃身讓過,欲撤刀再攻,金世奇的劍招卻是説變就變,毫不凝滯,第二劍已改削他的手臂。只一招,金世奇便反守為攻,立時招招佔先。百善先曾和他交過手,知道他武功並不及自己,不料短短的幾天之內,對手的武功精進如斯,高出自己已非一層,驚忌之下,拿出全身的本事小心應付。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出手都快到了極處,只見兩團白光裹着兩個黑影翻來撲去,看不清誰是誰。這時又有黑盜來增援,都是荊川的白虎壇屬下,青雀壇中有幾人是楊菘隨身帶來的。大約匯到了百來人,將小小一座酒店圍的更密。金世奇越發焦急,只想速戰速決,使出“神農七十二步”,遊走如飛,將百善先圍在當間,長劍自四面八方遞將來。百善先叫道:“邪門。”卻不妄動,捧刀而立,有劍刺來,並不急着出刀去封,待到劍尖真的距身體不盈寸處,感到了劍氣的逼迫,這才出刀劃開。金世奇心道:這百善先不愧是黑盜幫的右監使,處於下風,仍然鎮定自若。“神農七十二步”是一門極精妙的步法,其速度快到極處,會使對手產生錯覺,覺得身前身後都是人,身前身後都是劍。這些劍中,有些是虛,有些是實,若對手沉不住氣,每一劍都去封擋,那麼,被虛劍誘出後,實劍便會乘虛而入,命中對手。一般人面對這樣鬼影般的身法,是決對沉不住氣的,即使沉得住氣,金世奇的劍刺的飛快,也未必能分得清哪是虛哪是實。但百善先精明之極,待到劍刺到身前不盈寸處,再也不能變招時,才出刀封拒,這樣一來,金世奇的實劍無一遺漏的都被他招架住。金世奇見他立在原地不動,以逸待勞,而自己這樣飛奔,時間一長,氣力就會衰竭,當即收足而立,道:“佩服,你是第一個破我‘神農七十二步’的人!”百善先卻暗暗想到:我家幫主此番調集了大批人馬到登封縣,幫中的首腦人物--二監使、四壇主都聚到這裏,為的是完成一件計劃很久的事情。其中刑泰和聶尤負責看守宮三保,卻給他跑了;荊川和楊菘奉命劫寶,以作將來資用;萬惡首跟在幫主身邊,便宜行事;而我正是要捉住眼前的金世奇,以便完成那大計劃時,押作手上的一張王牌。可是沒想到,幾天前,這姓金的武功還和我差着一大截,如今卻已在我之上,我要硬碰硬地捉他,是不大可能了,怎生想個法兒讓他束手就擒。瞥見不遠處的荊川和楊菘,衝他們做了個手勢,以左手拇、中二指捏成雞嘴狀,微微晃了晃,這個動作很隱蔽,金世奇並未察覺。荊川和楊菘看到這幫中約定的暗號,都已知會,秘秘囑咐手下準備。百善先又同金世奇打了幾合,忽地抽身便走,口中喊道:“姓金的,你果然了得,待我先殺了丐幫的幾個糟老頭子,再與你鬥過。”金世奇一聽大驚,心道:宮幫主武功已失,若四大長老再死,諾大的一個丐幫怕就要土崩瓦解了。當即尾隨追來,他大絕輕功跑得快,三步並作兩步追到百善先身後。百善先不想他來的這麼快,忙着地一滾,避開他從後攻來的一劍。金世奇飛身撲起,欲攔在他身前,百善先已滾入黑盜羣中。突有兩名黑盜跳起,扯起一張網來,另有兩名黑盜各拽網的兩個底角,疾步而趨,迎着金世奇兜頭蓋腦地罩來。金世奇待要施展“天梯八踩”的輕功後縱,已然不及,身子正撞入網中。四名黑盜合力將網收緊,繞着金世奇走上幾圈,象裹棕子一樣把他緊緊裹住。這幾個黑盜手法嫺熟,動作利落,顯然配合已久。金世奇空有一身武功,絲毫動彈不得。趙玉天待要來救,身體剛剛恢復,兩腿兀自發軟,走路都難,聽見金世奇叫:“玉天快跑!”哪跑得掉,早被百善先一記劈空掌打翻,又有兩名黑盜手腳麻利地將他綁了。金世奇眼睛一閉,心道:完了,這回是一個也跑不掉了。百善先“呵呵”一笑,用刀背輕輕拍打金世奇的肩膀,道:“金世奇,你武功再高,畢竟初出茅廬,我略施小計,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又向眾黑盜大聲道:“大家聽着,上回捉了宮三保,讓他跑了,幫主大怒,這回都仔細些,務必將這些人送到幫主跟前。”眾黑盜齊聲應諾。卻聽一個聲音跟着道:“這些人你們今天還是帶不走!”便聽“蓬蓬蓬”一陣響,接着是“啊呦呦”的痛叫聲,幾名黑盜東倒西歪。一個少年自人叢中殺進來,直奔百善先,迎面一拳。百善先喝道:“哪裏來的野小子!”卻聽先前那聲音在身後響起:“正主在這兒,接招!”背後凜然兩股勁風逼到。百善先心中一寒:是誰有這等掌力?探手叼住那少年打來的一拳,往身後一拖,借力滑開,轉過身來,一刀斬向身後偷襲之人。那人在踉蹌而來的少年臂下一託,將他穩住,提起一掌在空中一劃,百善先便覺這一刀似砍在一堵無形的牆上,反彈回來,急忙收刀而立,退後兩步,打量來人。只見那人年紀約莫四十來歲,一張長臉,濃眉細目,唇周淡淡髭髯,大手大腳,背後插着一柄劍。那少年十八九歲年紀,俊挺之中透出幾分倔強。金世奇一見,不禁喜道:“樸閏叔!周落平!”這兩人竟是鬼谷的樸閏和周落平。樸閏也喜道:“世奇,你還好吧?”金世奇差點流下淚來,道:“我好,我還好。”周落平見他困在網中,一激動,便要湧身相救。荊川和楊菘急忙護在網前。樸閏一把拽住周落平,道:“不忙,先把眼前的人打發嘍。”百善先道:“來者是誰?”樸閏一指金世奇道:“我們是他親戚,你捉了他,我們就要找你算帳。”百善先心到:既是親戚,這兩人也必是從鬼谷中出來的。鬼谷里的人武功果然都出神入化,那金世奇就不説了,只這人剛才在背後推我兩掌,功力也不在我之下。今日要帶走金世奇看來是要廢些事,不過若能再捉住眼前的兩人,那可又多了兩張牌。樸閏道:“你現在乖乖地放了金世奇還來得及,我不殺你。莫到無退路時,悔無可悔。”百善先道:“想得倒好,先看看你的能耐如何。”使招“大鵬沉嗉”,鋼刀先自樸閏足前虛撩而過,走個大弧向上,倐然而沉,自他頭頂正中一條線切下來。樸閏若是避他虛招,倉促間將足後移,上身必定前傾,百善先自上而下的一記實刀便正中他的頭頂。不料樸閏於他虛招不避反進,竄身踏向他的刀身,百善先的刀斜引而上,這一踏踏空,但雙方已貼得極近。百善先的刀剛招呼下來,樸閏左手五指如鐵,砰的搭在他右腕上,向斜裏一折,同時右掌掌心向上成“託天勢”,自下而上擊向他的右肘,這一下若擊中了,百善先的右臂便要被生生震斷。百善先急抽右手,一抽未動,更不細想,左掌伏在右肘下,擋住樸閏這一擊,順勢摧身向前,彎臂凸肘,以左肘砸向樸閏的太陽穴。樸閏叫聲“好”,低頭躲過,百善先抽出右手,施刀再攻。二人刀來掌去,蓬蓬砰砰的鬥了數十合,未分勝負。百善先心道:以我一柄‘光明日月刀’,何曾遇見過對手。今日同一個赤手空拳的人相鬥,竟佔不到半點便宜。鬼谷的人當真都這麼厲害嗎?他哪裏知道,樸閏未入鬼谷之前,便已是三清教的一等高手,功夫不在元照道人之下,入了鬼谷後,又習了鬼谷的一些內外功法,幾十年的功力修練至今,委是爐火純青,在鬼谷五僕中,實屬他的武功最高。若是拔出劍來,只怕百善先早就不敵。樸閏此番重出江湖,早就有心驗證一下自己現在的武功境界,他在鬼谷隱居已久,幾乎從未與人真刀真槍地動過手,因此乍遇一個黑盜幫的高手,欣喜異常,並不急着拔劍贏他。百善先久攻不下,倏然換了一套刀法,一改適才大開大闔之風,專在方寸之間轉折削掛,多以腕力運刀,變招迅速,辛辣詭異。這套刀法原是百善先的師父當年在深山修行時,觀一個獵户與一隻猛虎貼身相搏,以嫺熟精湛的小巧拼刺制服猛虎而悟。這套刀法講究的是一個“隱”字,動作小到隱蔽不可見最好,而一出刀便直奔對手致命的部位。剎時場中殺氣大熾,那刀倏然而來,倏然而去,正因為動作不大,快到了極處,突然到了極處。樸閏陡感壓力大增,赤手空拳難以應付,欲拔出劍來,幾次伸手,都險被刀鋒掛中,只好先以“伏羲三十六步”躲閃,等待機會。二人正鬥間,忽聽西北角又是一片混亂,那裏的黑盜吆喝連連,歪三倒四地往後退,人羣豁然一分,一個身穿白衣,手持彎刀的人殺了進來。這人刀在身左身右翻飛卷滾,便見兩邊黑盜一個接一個倒下,慘叫聲不絕於耳,真如砍瓜切菜一般。他身後跟着三女二男,都執利刃,舞得寒光閃閃,當者披靡。須臾一羣人都殺進圈內。金世奇早認出是西門大雁和他的兩個侍女,以及盧氏兄妹。心道:他們怎麼來了?西門大雁一眼瞅見被困的金世奇,叫聲:“在這兒!”一個箭步跨來。楊菘、荊川雙雙出手攔截,鐵杖和軟刀分從左右襲來,西門大雁將刀向左右一磕,足下不停,從二人之間穿過。荊楊二人兵刃分別與他一碰,便覺受大力一衝,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好容易拿樁站穩,正逢上盧七盧九,混戰在一處。西門大雁來到金世奇身邊,舉刀劈下。金世奇將眼一閉,心道:完了,他要殺我!卻覺身周幾道刀風掠過,四肢一鬆,睜眼見那網已碎成幾截,自身上掉落。原來是西門大雁出刀裂網,救出金世奇。金世奇正自疑惑,西門大雁道:“你我聯手,對付黑盜要緊。”仗刀又殺入黑盜之中。金世奇立即來尋趙玉天和丐幫四老,呼啦一下,竟湧上三十來個黑盜圍住他,金世奇哪顧得上與他們糾纏,騰身而起,雙足連踩,從眾黑盜頭頂掠過,到了趙玉天和丐幫四老跟前,運劍輕點數下,守在這裏的幾個黑盜都翻倒在地。金世奇繞着五人走上一圈,一一割斷他們身上的繩索。丐幫四老早就醒來,知道中了黑盜幫的暗算,火窩得久了,快要撐破肚皮,手腳一鬆,便一躍而起,提起各自的兵刃,旋風也似的一陣打。趙玉天也放開手腳,一陣痛殺,搶回自己的碧落劍。百善先本已處於上風,正要一鼓作氣把樸閏逼上死路,忽然聽見大亂,瞥見又有幾人殺入,自己手下潰不成軍,不禁慌了神,心道:難不成鬼谷又有援兵到了嗎?他一分神,手上便慢,樸閏得空拔出劍來,一劍刺出,中宮直進,這一劍勢如雷霆,又在近距離發出,百善先封刀不及,刀剛碰到劍身,劍尖已刺入他的身體。百善先大叫一聲,左手食中二指夾住劍身一拗,錚然一聲響,精鋼打製的一把劍竟被他生生拗斷,喊道:“快撤!”帶着尚插在身體裏的一段劍尖,倒翻出去。眾黑盜回身便退,並不慌亂,都朝一個方向跑,百善先兀自和荊川、楊菘斷後。金世奇和趙玉天殺紅了眼,都要去追,樸閏道:“窮寇莫追,世奇,回來。”金趙二人憤憤作罷。樸閏還劍入鞘道:“我在鬼谷十幾年了,黑盜幫還和從前一樣興旺。右監使,嘿嘿,果然了得!”想到剛才黑盜幫敗退時,百善先以右監使的身份,仍帶傷和荊川、楊菘在後掩護,使眾黑盜有條不紊地撤走,即便正派之中,也少見這樣情形。金世奇收劍回來,一把抱住樸閏,喜道:“樸閏叔,你們怎麼到這裏來了?”樸閏也擁住金世奇雙肩,笑道:“世奇,你出谷也不和我們説一聲,害得天師和我們好急!天師他放心不下,讓我和樸冥、樸才出來找你。大牛、二虎、周落婷、霍小玉他們都來了哩。”金世奇又驚又喜,道:“他們人呢?”樸閏道:“我們分頭尋你,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約好了地方匯合,一會兒我便帶你去見他們。”金世奇突覺腰間一緊,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雙足離地而起,聽到熟悉的笑聲:“好小子,在鬼谷沒人陪我打架,可把我悶壞了!”緊接着身子被一股大力擲出。金世奇也不出力抵抗,也不拿樁站穩,就地一滾,哼哼唧唧,再不起來。周落平笑道:“算了吧,你別裝了,我和樸閏叔早看見你和百善先交手,他若不使詐誆你,還真不是你的對手,想不到你小子的武功進步這麼快!”用腳在金世奇肩上輕輕一踢,笑道:“起來吧。”金世奇一躍而起,一把抱住周落平,周落平也抱緊金世奇,喜不自勝。西門大雁上前道:“金兄,先前是一場誤會,多有得罪了。都怪盧七盧九,説你是個淫賊,要害心怡,誆我和你動手,心怡都跟我解釋過了,盧伯父也訓了我一頓,我特來向你賠罪。”原來,西門大雁和盧家兄弟那夜裏回到客棧,正撞上盧心怡,見他三人一身透濕,便問他們到哪去了,西門大雁不會説謊,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盧心怡,盧心怡跺足不迭,連聲罵西門大雁是個笨蛋,上了盧七盧九的當,盧楓青聽到動靜,出來詢問,盧七盧九不敢再隱瞞,老老實實地交待了如何引得西門大雁去報復金世奇,盧楓青七竅生煙,將兩人痛罵一頓,又責備西門大雁冒失,讓他們趕緊來找金世奇賠罪。幾人一路尋來,撞上金世奇被黑盜幫所困,正好出手相救。金世奇心道:你這麼糊塗,最好還是待在家裏別出來為妙,你這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若給壞人哄騙利用,那可為害不小。因道:“西門兄逼我落水一次,救我出網一次,兩次正好抵消,大家還是朋友,西門兄不必放在心上。”盧心怡竄上來拽住金世奇的胳膊道:“金世奇,是我讓西門大雁來救你的,你可欠我一個人情,以後本幫主若有何差譴,你可不能撒手不理。”金世奇苦笑。西門大雁拱手一禮道:“金兄,盧伯父還等我們上路,我們這便回去了,金兄自己珍重。”又向趙玉天道:“貴派和楓葉宮的過節,希望能早日化解。”趙玉天將頭扭開,並不理他。西門大雁等人告辭而去,走出一段路,盧心怡忽然回頭叫道:“金世奇,你可得記住呦!”金世奇大聲道:“是,盧幫主!”丐幫四老清點寶物,一件未丟,來向金世奇道謝。金世奇將宮三保之事告知了四老,四老一聽説宮三保武功被廢,個個裂眥切齒,老淚縱橫,白如喜道:“不想我丐幫竟遭此大難,呂盛那廝,遲早要將他千刀萬剮。”金世奇安慰道:“前輩也不必太傷心,宮幫主在楓葉宮治療,定能痊癒。”吳昊道:“但願如此,丐幫若沒了宮幫主,那不知會成什麼樣。象我們幾個糟老頭子,先敗在凌雲閣手上,又被黑盜幫略施小計擒住,唉!丟臉丟到了家,沒用沒到了家!”趙玉天道:“好歹這幾箱寶物沒丟,還可派上用場。”杜傳道:“對對對,趙掌門提醒得對,我們只顧自怨自艾,險些將這大事忘了,不管有用沒用,我們總得做些事情。這幾箱寶物再不能出亂子了,一定要安安穩穩地運到地方。”趙玉天拉住金世奇的手道:“世奇哥,我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鬼谷這麼多人都出來找你回去,我也想和四老一起將這些寶物送到災區,盡我的力做些事情,咱們這便分手吧。”金世奇心中一酸,道:“玉天,你現在孤身一人,等我把你送回華山,送回常叔叔身邊,我再回鬼谷吧。”趙玉天道:“世奇哥,你放心,我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會照顧自己,你再不回去,鬼谷的人要急壞了。”白如喜道:“金壯士,你放心,等我們把這些東西運到地方後,便和趙掌門一起去華山,他幫了我們的忙,我們送他一程,也是應該的。再説,我們老哥幾個還挺惦記常氏雙俠呢。”金世奇握緊了趙玉天的手,含淚道:“那你自己多保重,有機會,我還去看你們。”樸閏道:“趙玉天,鬼谷的大門只衝你和常氏雙俠開,你們什麼時候來玩,鬼谷的人都歡迎。”趙玉天點點頭,道:“世奇哥,我想把柯老伯和柯姑娘都葬在這裏,以後每年的今日,都來祭拜他們。”提到柯氏父女,金世奇再也止不住淚水,道:“正該如此!”二人一齊動手,其他人要幫忙,二人都不讓,須臾挖了兩個並列的坑,趙玉天進店抱出柯隱蘭,咕碌碌一陣響,自柯隱蘭身上滾落黃澄澄的一物,正是“萬像金佛”,趙玉天看到這金佛,心中又是一酸,想到當初正是因為這尊金佛,自己才認識了柯隱蘭,放下她的屍體,揀起金佛,輕輕撫摸,道:“世奇哥,這金佛我想留着,一直帶在身邊。”金世奇點點頭,知道他的心意,道:“你帶着吧,這金佛早不滾出來,晚不滾出來,正是柯姑娘要留給你的。”趙玉天淚水涔涔而落,在柯隱蘭額頭輕輕一吻,將她放入坑內……這兩座墳相依相伴,矗立在青山腳下。趙玉天跪在柯隱蘭墳旁,抓住她墳上的土,低下頭,哽咽不止。良久,才站起身,隨着丐幫四老,押着幾輛車,和金世奇揮淚而別。金世奇乍遇樸閏和周落平,又和趙玉天勞勞而別,一喜一悲,心情起伏。樸閏道:“世奇,我們也回去吧。”金世奇將所有的屍體翻了一遍,沒有發現馬文良,見塗彰和劉成浩的屍體同那些黑盜的屍體混在一塊兒,便將他們抬入店內,點起一隻火把,扔在店中桌椅上……沖天翻騰的火光,映照着這寂寂的山谷,映照着兩座孤零零的墳。樸閏一路走,一路跟金世奇説些鬼谷的事情,以沖淡他的悲傷,説到金世奇不辭而別,天師大急,問明周落平詳情而放心不下,派自己和樸冥樸才出谷來尋他時,突然問道:“對了,世奇,那幫你出谷的蒙面人是誰?”金世奇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麼長時間來,我也時常回想,可是總想不出那人是誰。”樸閏道:“這可怪了,天師一再查問,都查不出來。樸冥跟他交過手,説他武功很怪,半分象鬼谷的,半分又不象。”周落平道:“起初我以為是我爹幫你,可後來才知道他並不曉得你要出谷的事,那天他正同樸岱在一起。”樸閏道:“天師知道你是痴性子,也沒怪你,但怕你學藝不精,在外面受人欺負,就派了我們三僕出谷,説遇到你後,送你去華山,再帶你回來。小玉、平兒、婷兒、他們都吵着要來,沒辦法,只好都帶出來了。我們先去了華山,卻沒見着你,常氏雙俠説你和趙玉天來了少林寺,我們又折回來找你,到了嵩山,才知道你在擂台上打敗了兩名番邦的高手,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英雄,世奇,你很有出息,天師若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興呢。有些人見過你的行蹤,就指點我們,我們一路找到這兒,兵分三路,我和平兒一路,樸冥和婷兒、霍小玉一路,樸才帶着大牛、二虎,想不到還是我們先遇見你。”金世奇心想:鬼谷五僕身擔守衞鬼谷,防禦外敵的重任,天師他老人家為了我的安危着想,竟派出五僕中的三僕來找我,其中還有武功最高的樸閏,足見他老人家的心意。因道:“天師身體還好麼?”樸閏笑道:“那還用説。”正走間,聽見前面“叮叮噹噹”的吆喝撕打聲,三人摧步到近前,樸閏不禁一愣,喚道:“婷兒,小玉,怎麼回事?”那幾人中有兩人回過頭來,正是鬼谷的周落婷和霍小玉,兩人見到樸閏和周落平,都是一喜,又看見一旁的金世奇,頓時跳起來,叫道:“世奇哥!”一陣風似的跑過來。金世奇也喜道:“落婷,小玉!”各拉了兩個少女的手,不知説什麼好。周落婷突然流出眼淚,撲入金世奇懷中。金世奇見她面容消瘦,知她一直惦記着自己,心中一陣感動。但樸閏、周落平都在一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伸手推開她,卻想了趙玉天和柯隱蘭,陡然一驚,想到:我現在擁有的,正是最可貴的東西,若是任它失去了,豈不會象玉天弟和柯姑娘那樣。不覺也伸出手臂,緊緊擁住周落婷。周落婷這數月的苦苦相思,換來金世奇深情的一擁,不禁在他懷中破涕為笑。樸閏問霍小玉道:“你們在和誰打?為什麼打起來?”霍小玉道:“我和樸冥叔,落婷姐沒找到世奇哥,就回來了,走到這裏,遇上樸才叔他們,他們也沒找着世奇哥。這時撞上一男一女,瞧他們兩個神情哀哀切切的,想是有什麼心事。樸冥叔向他們打聽,可見過一個叫金世奇的年青人,不想那男的一聽世奇哥的名字,火了起來,問我們是世奇哥什麼人,樸才叔便説隨便問問,只是以前的朋友,不知道也就算了。那人卻攔住路不許我們走,糾纏不清,樸才叔見他如此霸道,就和他動上了手。”金世奇心道:是誰和我有這麼大的仇?探頭望去,卻見和樸才相鬥的那人並不認識。這時樸冥、大牛、二虎也都看見了金世奇,大家相見,喜不自勝。樸才邊打邊道:“世奇,這人和你有什麼仇,怎麼這麼兇霸霸的?”金世奇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他。”忽然凝神看那人手中的柳葉長刀,不禁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是聶尤!”原來,聶尤雖和金世奇交過手,但臉上一直蒙着黑巾,金世奇從未看見過他的長相。如今他一身普通人的打扮,沒穿黑盜幫的衣服,也沒帶面罩,是以金世奇並未認出。一旁駐足而觀的正是聶尤的未婚妻黃瓊。聶尤看見金世奇,大聲道:“金世奇,你真本事!你把宮三保藏到哪兒去了?”金世奇道:“咦,宮幫主不是被你們抓去了麼?怎麼説是我藏起來的。”聶尤見他故作糊塗,氣得七竅生煙。樸才道:“世奇,這人功夫不錯,是哪個門派的?”金世奇道:“他是黑盜幫黃龍壇壇主,叫聶尤。”樸才道:“黑盜幫?難怪哩。我久居不出,身子骨都松懶了,今日好容易遇上個入流的,可得好好玩玩。世奇,你看我才創的這套‘老翁掌法’如何?”金世奇會心地一笑,知道鬼谷五僕中,以樸才最是聰明,平常時不時自創些武功招數,與另外四僕過招。看他這套掌法,出手僵硬顫抖,腳下步履蹣跚,確似個耄耋之年的老翁。可便是這樣歪歪倒倒的一套武功,黑盜幫四壇主中武功最高的聶尤發起的凌厲的進攻,竟都如石沉大海,毫不見效。樸才東插西晃,忽似腿一軟,一個趔趄,撞到聶尤身前,猝然出掌,驚的聶尤連退數步;又將頭高高仰起,一個噴嚏打得蹲下身去,恰恰躲過聶尤迅猛的一刀。聶尤越打越氣,越打越驚,氣的是對手顯然小看自己,只當在玩兒一般;驚的是對手的武功比自己實高出不止一層,若他當真出手,只怕自己早就落敗。斜眼看看一旁的黃瓊,見她那雙眸子漠然無神,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一場惡鬥。心想:是了,她並不在乎我的生死,我若死了,她也就立即自盡,始終陪我在一塊兒。聶尤虛晃一招,突然向金世奇撲來,腦海中的念頭閃電般地轉過:這個人活着,將來對黑盜幫不知會是個多大的威脅,幫主不該心存活捉他的念頭,在我死之前,我要為黑盜幫做最後一件事,除掉他!他左手拔出一直插在腰帶間的闊身短匕,右手提着柳葉刀,如匹野馬踏步而來,轉瞬到金世奇跟前,揮刀砍下。想到:他會抬劍來格我的刀,我便以左手的寶刀削斷他的兵刃,右手一刀砍下他的頭。刀砍下去了,沒有兵刃迎來磕擋,也沒有人站在面前,這一刀直直地砍個空。“他在哪兒?”聶尤剛一轉念,“嗤”的一聲,一柄劍穿透他右肩上的衣服,貼在他的肌膚上,向下一壓。聶尤便覺右肩上象扛了一座山,頹然跪倒,使盡氣力也掙扎不起。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這麼不留退路的衝上來,可不象是一個一流高手的行事。”聶尤道:“要殺要剮,由你!但你讓我轉過身來。”金世奇道:“你想耍花招嗎?”聶尤道:“我願打服輸,只是想再看看我的未婚妻。”金世奇心中一動,趙玉天和柯隱蘭那生離死別的情景又浮現在他腦海中,想到:殺不殺他?卻已鬆了手上的勁,讓聶尤轉過身來。聶尤的眼裏滿是淚水,望住黃瓊道:“阿瓊,我們的分別也就在今晚子時,我實在不忍看到你離我而去,就讓我先走一步吧。”黃瓊頹然癱坐到地上,悽然道:“二郎,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我們都活着該有多好!”聶尤道:“既然免不了一死,我們便在另一個世界裏,好好地在一起。”黃瓊泣不成聲,道:“二郎,你不該陪我死的。”金世奇疑道:“什麼你死他死的,我要殺你,怎麼倒變成你陪她死了?”聶尤道:“休要羅唣,動手吧!”金世奇道:“你既存心想死,我反倒不殺你,你帶上你的未婚妻,遠遠地去吧。”説着收了劍。聶尤毫無表情,也不稱謝,攙了黃瓊便要去,樸才道:“且慢,這位姑娘可是中了毒麼?”聶尤立即止住腳步,扭過頭來,眼睛裏閃着光,道:“怎麼,你看出她是中毒了麼?你……”後半句雖沒説出來,眼裏卻分明滿是希望的光芒。黃瓊嘆了口氣,道:“二郎,算了吧,我中的這毒,若能解,也早就有人解了。”拽了聶尤的衣袖要走,聶尤卻不動。金世奇道:“我樸才叔聰明絕頂,天下沒有他解不了的毒,你若告訴我們黃姑娘中了什麼毒,或許我們能幫你。”聶尤將信將疑,猶豫了一會兒,表情堅決地道:“好吧,不管怎麼説,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又向黃瓊道:“阿瓊,我們再試一次。”黃瓊點點頭,聶尤便道:“三個月前,阿瓊被條蛇咬傷,那蛇渾身花斑,頭頂一個金黃色的肉瘤,不知從哪裏竄出,在阿瓊的腿上咬了一下,就溜得無影無蹤。”樸才點點頭道:“這是金頂花蛇,這種蛇的毒與別的蛇不一樣,被它咬了,當時不會有什麼感覺,隨着時間的推移,才越來越覺到身體的不適,三個月之後,就會毒發身亡。”聶尤聽他一語道出金頂花蛇的名字,並將中毒後的症狀説的絲毫不差,又增添了幾分希望,頓時喜道:“正是,正是如此。阿瓊被蛇咬後,只是稍微有些痛,一會兒也就好了,找來大夫,也説此蛇無毒,阿瓊並沒有中毒的跡象。我們便當真以為那蛇是無毒的,不料幾天過後,傷口處開始有些癢,逐漸隔幾天便發作一次,周身都奇癢難當,頭暈胸悶,體熱炙手。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那蛇毒在做怪,又找了好幾個大夫,説是的的確確中了毒,但誰都沒見過這種毒,誰都不會解,使了許多法子,都不能將毒化去,我用內力也不能將毒逼出。終於,有個大夫説,阿瓊中的是至陰之毒,恐怕只有用至陽的內力才能將毒逼出。我想了許多的武林高手,誰會有這種至陽的內力,最後想到了少林寺的雪澗禪師,雪澗禪師身懷少林童子功絕技,正是天底下第一陽剛的內功。我便帶了阿瓊去少林寺,我沒有説出我的身份,少林寺的人也不知道我是誰,可是見了雪澗禪師後,我徹底失望了,他已經中了金國國師步上的‘焦屍掌’,不僅童子功被廢,而且武功全失,再無力替阿瓊逼出毒來。少林寺舍雪澗無人再會童子功,他説,阿瓊這毒只怕就在今晚子時發作,如果在這之前仍無法可治,那就再也沒有希望了。”金世奇心道:樸岱也會童子功,可他遠在鬼谷,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跑來給你未婚妻治病。樸閏、樸冥、樸才三人對望一眼,都是同樣的心思。樸才伸手試試黃瓊的脈,又叫她伸出舌頭來,仔細看過,向樸冥道:“師兄,你來看看。”樸冥同樣看了一回。樸才道:“師兄看這毒比鬼谷湖水中的毒如何?”樸冥微微笑道:“鬼谷湖之味,聞者立倒。此毒需深入體內才能制人於死地。”樸才會心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來,道:“那簡單得很,只用這個便綽綽有餘了。”他二人都已看出,金頂花蛇的毒雖然厲害,卻遠不如鬼谷湖水之毒。因此這毒在旁人看來難解,而在鬼谷的人看來,只需幾粒鬼谷特製的解毒丹即可。聶尤怔怔地望着樸才手中的瓷瓶,但盼他開口説這便是解毒的藥。樸才道:“這裏面裝的是十粒解毒丹,你每隔三天給她服一次,一次一粒,一個月後,她自安然無恙。”聶尤一把抓過瓷瓶,聲音發顫地問道:“真的麼?”樸才笑道:“我若想害你,不給你解藥,看着你們倆死便是。”聶尤猛地抱住黃瓊,喜道:“阿瓊,你……有救了!”黃瓊也驚喜地道:“我真的有救了麼?”聶尤道:“真的!真的!”趕緊倒出一粒解毒丹來,道:“阿瓊,你快吃了。”黃瓊接過嚥下。聶尤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恨不得她一吞下這粒藥,身上的毒就解的一乾二淨。樸才道:“你們快走吧,最好是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好好地調養,總會好得快些。”聶尤盯住樸才,又看向樸冥,目光在鬼谷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開口道:“你們都是鬼谷的麼?”樸才點點頭。聶尤臉色突然嚴峻起來,道:“我聶尤欠了你們天大的情,若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大難臨頭,只袖手旁觀,非是男兒漢。”這話將眾人説的都是一愣。樸才疑道:“你説什麼,我們大難臨頭?”聶尤道:“不僅你們,整個鬼谷都要面臨一場浩劫!”這時包括金世奇在內,人人都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安。周落婷給他説的打了個寒噤,緊緊握住金世奇的一隻手。樸閏跨前一步,抱拳道:“還請聶兄明示。”聶尤嘆口氣道:“我縱是黑盜,可也是鐵脊樑的男子,也知道‘盜亦有道’。幫主他處心積慮地這麼做,我早就覺着不妥。你們知道嗎,這次少林寺的比武大會,我們幫中所有的首腦人物都聚到了登封縣,不是來看比武,各有各的任務,而所有這些任務,只是為了一個目的,一個計劃了十多年的目的。”他説到這裏,眼睛直直地盯住樸閏,然後一字字地道:“毀掉鬼谷!”金世奇“呀”的一聲,大牛、二虎、小玉、落婷都是一顫。三僕俱都聳然動容。樸閏道:“黑盜幫和鬼谷有什麼仇?用的着計劃十幾年來毀掉它。”聶尤冷笑一聲,道:“仇?還用得着仇麼?江湖上你殺我,我殺你,只一個‘利’字就夠了。練武的人誰不想練到天下第一的境界,鬼谷中的神功早就被多少人垂涎,十多年前,許多門派就聯手襲擊過鬼谷,結果落得個全軍覆沒。”三僕臉一紅,他們也曾參加了那場酷戰,只不過他們並非垂涎鬼谷的武功,而是由與血氣方剛,想向鬼谷中的高人挑戰。樸閏道:“就算黑盜幫為了得到鬼谷中的武功,處心積慮地要毀掉鬼谷,但鬼谷鐵桶似的防禦堅不可摧,黑盜幫就難保不會象十多年前的那次一樣,有去無返麼?”聶尤道:“你們鬼谷的人都是這麼自負的嗎?那可就危險得緊了。此一時,彼一時,十多年前的那次是因為外人不瞭解鬼谷中的情形,冒然而進,吃了苦頭。這一次,黑盜幫已對鬼谷內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哪裏有多少人的防禦,哪裏有多少機關,都瞭如指掌。這一次的進攻,會是勢如破竹!”樸閏道:“黑盜幫怎麼會知道鬼谷內的情況?不可能!難道是……鬼谷中有奸細?也不可能呀,鬼谷從不允許外人進入,奸細怎會混入谷中。”想到金世奇的身上,馬上又暗罵自己道:“世奇怎麼會是那種人,我不相信誰也不能不相信他。”但又一想:黑盜幫奸滑狡詐,使盡各種手段從別人嘴裏套知秘密是家常便飯。世奇此番出谷,黑盜幫用計從他口中套出些事情來也是有可能的。世奇年幼,初走江湖,一不小心上了他們的當也不足為奇。聶尤道:“鬼谷里確確實實有我們的人,是誰我不能説。”樸冥突然叫道:“是他!一定是他!”眾人一齊問:“是誰?”樸冥衝金世奇道:“世奇,就是那天救你出谷的人!他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盜幫的打扮。我當時只當他是谷中的人,根本就沒往這上面想。”金世奇愕然道:“他既是黑盜幫的人,幹嗎幫我出谷?”聶尤道:“你出谷沒多久,幫中就收到飛鴿傳書,説鬼谷里有人踏入江湖,這人身份不小,是鬼谷的少主,若能活捉此人,可從他口中套出谷中的武功秘訣,還可在攻打鬼谷時,押作人質,要挾鬼谷。”金世奇恍然大悟,為什麼在定古鎮,楊菘把自己關在箱中,説要送到呂盛手上,其後黑盜幫數次或硬或軟地要“請”自己去見呂盛,不禁叫道:“難怪他要幫我出谷,我一直當他是好意,不想他用心如此險惡!”樸冥道:“我們回去,立即就要查出這人是誰,除掉內奸!”聶尤道:“恐怕來不及了,前不久我家幫主又接到飛鴿傳書,説鬼谷主人為了找回金世奇,派了鬼谷五僕中的三僕出谷。鬼谷中的防禦主要由五僕負責,三僕出谷,鬼谷的防禦力量大減。我家幫主大喜,道是機會來了。又正逢少林寺的比武盛會,各大門派幾乎都有人來觀看。我家幫主一來怕單憑黑盜幫的實力難以成事,二來想借別的門派殺出條血路,所以派人在登封縣裏四處放風,説鬼谷主人新喪,鬼谷內部為了爭奪權位互相殘殺,死的死,逃的逃,所剩無幾。各大門派聽了怦然心動,十之八九挑起了為報十幾年前之仇,討伐鬼谷的旗幟,現下已結成聯盟,開赴鬼谷。我家幫主也率領幫眾趕去,準備先按兵不動,只待各門派攻入鬼谷後,坐收魚翁之利。幫中弟兄除左監使、刑泰率領的赤鹿壇人眾隨在幫主的身邊,餘人陸陸續續都將趕去增援,這次是場大戰,黑盜幫倍增兵力,不僅要消滅鬼谷,還要一舉消滅各大門派的精英人物。以後的江湖就是黑盜幫的江湖!”樸閏等人神色大變,金世奇不想自己這趟出谷竟會對鬼谷的安危產生這麼大的影響,手心裏濕濕的全是汗水。樸才衝聶尤一抱拳道:“多謝聶兄實言相告,眼下是烈火在眉,刻不容緩,我們這便趕回去,無論如何,不能讓鬼谷遭受蹂躪。聶兄,告辭了。”聶尤嘆道:“我加入黑盜幫,是因痛恨正派人氏的虛偽,可我見到的鬼谷的人,都是真正的人,我不忍看到你們大難臨頭。可我身為黑盜幫黃龍壇壇主,做出了對不起黑盜幫的事,以後江湖上再不會有聶尤這號人物了,‘隱形二郎’只怕真的要隱形了。”樸閏一行日夜兼程,倍道而馳,路上不停價地換馬快奔,恨不得插翅飛回鬼谷。不一日已至四川境內,眾人更是快馬加鞭。這日晌午,正在道上疾馳,見前方有一男一女兩人正慢慢行走。眾人渾未留意,縱馬馳過。卻聽那兩人喊道:“世奇!”金世奇勒馬停住,回頭看那兩人,不禁喜道:“冷老伯!胡嬰!”急下馬迎上去。那兩人正是冷血谷的冷一寒和冷胡嬰父女。金世奇一手拽住冷一寒,一手拽住冷胡嬰,喜道:“冷老伯,胡嬰,你們怎麼會到這裏?”冷一寒道:“自打你不辭而別離開冷血谷,胡嬰就象變了個人似的,終日茶飯不思,哭哭啼啼地老吵着要見你,我也覺着少了你沒甚意思,便帶着胡嬰上常氏雙俠那裏去找你,常氏雙俠説你去了少林寺,我們到了少林寺,比武大會已經散了,還是沒碰上你。我想起常氏雙俠説你是打鬼谷里出來的,就打定主意,乾脆,到鬼谷來找你得了。你不論跑到哪裏,總是要回來的。我們走到這裏,正巧你們一行人過去,我瞅着一人象你,就喊一嗓子試試,果真是你,天可憐見啊!”金世奇見他父女倆為了見自己一面,不遠千里,一路跋山涉水地找來,父女倆都風塵僕僕,形容憔悴,不由心中一陣激動,將他們緊緊摟住。冷胡嬰天性純真,並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把金世奇當作是同父親冷一寒一樣最親的人,這時擁緊了金世奇,打心眼裏往外歡喜地叫道:“世奇哥!”樸閏問道:“世奇,這兩位是……”金世奇便將自己和冷氏父女結識的經過略説了一遍,樸閏等人聽説冷氏父女救過金世奇,都下馬來道謝。金世奇握住冷氏父女的手,道:“冷老伯,胡嬰,眼下鬼谷十分危險,恐怕要打一場惡仗,你們暫且在這裏找個地方住下,等我們打贏了,再來接你們去鬼谷住,好嗎?”冷一寒不快道:“這是什麼話?鬼谷有危險,也就是你有危險,我豈能坐視不理,我跟你們一起去,我這把老骨頭還沒老得打不動架,一定幫得上忙的。”金世奇急道:“您雖會武功,可是胡嬰呢?這次不是一兩個人同鬼谷做對,而是整個武林中的各大門派,無論是黑道白道,都有許多的高手來,您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胡嬰想想,若混戰起來,誰騰得出手來保護她?”冷一寒驚道:“怎麼會是這樣?”金世奇道:“眼下無暇同您細細解釋,您就和胡嬰先找個地方住下,等我們一了了谷中的事,就來接你們入谷。”冷一寒道:“既是如此,那好吧,我和胡嬰在這裏等着。世奇,你可要小心啊!”金世奇道:“我理會得。”眾人急急告辭冷氏父女,上馬而去。又趕了一個時辰的路,樸閏用手一指前方道:“到了!”眾人翻身下馬,刀劍出鞘,踏入鬼谷林,林中卻寂寂無聲。金世奇向四周看看,喜道:“一個人也沒有,我們趕在了他們前面,還來得及通知谷里的人。”樸冥皺緊雙眉,仰頭向空氣中嗅了嗅,道:“不對,有血腥氣!”樸才道:“沒有鳥叫!”眾人剛放下的一顆心又猛地提起。樸閏提氣長喝一聲:“樸閏,樸才,樸冥回來了!”這一聲中氣充沛,遠遠傳出。許久,也不聞有人回應,林中仍是死寂一片。眾人快步往林子深處走。周落婷突然尖叫道:“血!”眾人順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株樹幹上,赫然一抹血跡。“這裏也有!”大牛叫道。接着,周圍的樹上,地上都發現殷紅的血跡。此時眾人已知大禍不免,再走兩步,周落婷、霍小玉兩個女孩“呀”地驚叫一聲,一齊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只見前方地上,一具挨着一具,盡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樸閏等人上前細看,見這些人都不是鬼谷里的人,或身穿銀釘,或背壓石磨,或倒吊在樹上,或蜷縮在看不見的“先一無形網”中,頭顱落地,都是中了鬼谷林機關的江湖中人。諾大的鬼谷林幾乎已被這樣的屍體塞滿。樸閏、樸冥、樸才三人額汗淋漓,彷彿又看見了當年的一幕。眾人過了鬼谷林,守衞鬼谷林的護衞一個也沒見着,來到鬼谷湖邊,這裏卻一具屍體也沒有,湖水寧靜澄澈,四周看不出人跡雜踏過的景象。大牛道:“敵人全都死在鬼谷林裏了。”樸冥道:“不對,林中至少沒有黑盜幫的人。”樸才道:“難道……他們是從日月山山尾一帶入谷的?”金世奇叫道:“正是,正是!那裏雖有大量的機關,可是總比鬼谷湖好走的多,敵人是清楚的!我當初也是從那裏出的谷。”鬼谷除鬼谷林外,四面環山,都是高險陡峻的懸崖絕壁,加上鬼谷護衞的把守,飛鳥也難闖入。因此,進鬼谷的唯一選擇是走鬼谷林,過了鬼谷林,向北的一路經過鬼谷湖,紫竹林,張天師的碧雲閣,可以深入鬼谷腹地。向西翻越日月山,過翠蕊湖也能進入鬼谷腹地,但翠蕊湖和日月山之間舍隱而不露的機關和遍生毒刺的荊棘林外再無他物,人入其中,再莫想出來。當初金世奇之所以能從這條路出谷,是因為他熟知這裏的機關,一路避開,可還是險些在石陣中遭擒。不是那神秘的黑盜幫他出谷,恐怕也早被樸冥帶回去見張天師了。而鬼谷湖既大,且湖中之水含有劇毒,只聞其味便足以制人於死地,沒有鬼谷特製的解毒丹,幾乎沒有可能過得此湖。當年五僕憑着精湛的內功憋住氣,踏着浮在湖面上的屍體才闖過鬼谷湖,那麼多的高手,闖過此湖的也只有他們五個。因此,走這條路可説是死路一條,即便有出類拔萃的廖廖數人過了鬼谷湖,也將喪生在紫竹林中或者張天師的神功之下。相較而言,擇向西過日月山、荊棘林、翠蕊湖一路,雖是機關密佈,毒刺叢生,但倘是人多,一批批地墊上去,後人踏着前人的血路就能過去。如果真如聶尤所説,黑盜幫已經掌握了鬼谷機關的分佈的話,那經這條路而死傷的人就更少。金世奇一行立即折而向西,翻過日月山,眼前的景象雖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但場面之慘烈仍使他們大吃一驚。自山尾起,屍體一具具地延伸出去,幾乎填滿了整個荊棘林,荊棘大多已被砍斷,但人多擁擠,被毒刺掛中是免不了的事情,抗不住毒的倒下了,抗得住的又喪生在林中的機關下。金世奇見林前的石陣中有個人抱住一塊大石,雖未倒下,但身體僵硬,顯已斃命。看那人臉時,不禁叫道:“是青城派的掌門付達通!”樸才哼道:“老鄰居也來了。”過去一看,青城四劍通通斃在石陣之中。金世奇望着這漫山遍野的屍體,不寒而慄地道:“倒底來了多少人?還要死多少人?”周落婷、霍小玉、大牛、二虎想起爹孃的安危,急得都哭了。日月山山尾一帶比較低緩,再往前走,山脊挺而向上,山峯高聳入雲,中間幾道斷崖,隔斷去路。有些武林中人想順着日月山脈入谷,避開荊棘林,走到這裏,都是悻悻而回。山上也有機關,死者不計其數。樸才道:“這裏還是沒有鬼谷的護衞,都是谷外人的屍體。”樸冥道:“也沒有黑盜幫的人。”樸閏道:“這是為什麼?”樸才道:“恐怕是敵人來的太多,如果我在谷中,我會命令護衞退後,用沿途的機關耗掉他們大量的兵力,然後在翠蕊湖邊截住他們,將他們盡殲於那裏,不讓他們過湖。”樸閏道:“對,天師他定是這樣想的,以逸待勞。”樸才神色一黯,喃喃道:“能截住他們嗎?死了這麼多人,還剩多少人?決不能讓他們過湖,一過翠蕊湖,鬼谷就完了!”眾人都知道,一旦敵人過湖,直接面對的就是谷中的百姓,再無屏障!周落婷、霍小玉的哭聲更大。周落平急道:“哭什麼?兔崽子們能過湖嗎?還有樸岱樸亞叔和張天師呢!”金世奇道:“從死了這麼多人來看,黑盜幫並沒將谷中機關的情況告訴其他門派的人,但這些人知道避開鬼谷湖,選擇這裏的路進入鬼谷,又顯然是黑盜幫透露的。黑盜幫用心忒以的歹毒,它是要各大門派的人替它闖出一條血路來,一來可以耗掉大量的機關,二來可以大傷各大門派的元氣。等他們入谷時,就可以坐收魚翁之利。他們現在定然在谷外埋伏,按兵不動,只等各門派的人過了鬼谷湖,便殺進來,將鬼谷和其他門派統統殲滅,搶得我們的武功秘訣,從此稱霸天下。”樸才點頭道:“對!黑盜幫才是我們要小心應付的真正敵人。”眾人一邊説,一邊漸近翠蕊湖,遠遠便聽見撕殺吶喊之聲,樸閏道:“算得沒錯,他們都在這裏。”只見翠蕊湖前一團混戰,殺得正烈。進攻的各門派高手,大約尚有兩百多人,與之接陣的鬼谷護衞一半穿白色衣衫,一半穿青色衣衫,正是樸岱、樸亞的手下,人人勇猛,個個矯健,背水而戰,奮力拼殺。樸岱,樸亞一馬當先,深入敵陣,往來穿梭,當者非死即傷。湖中央停着一排小船,船上各有一名鬼谷的百姓持槳而坐,看見有受傷的鬼谷護衞,便將船划過來,載了人到另一岸由專人療傷。再將船撥回來,停在原位,等待接應。湖的另一岸,一人盤膝而坐,面色沉冷,目光如炬,注視這邊的戰況,正是鬼谷主人張天師。他身後整整齊齊地立着十數排鬼谷護衞,一半穿藍,一半穿紫,都捧刀而立,精神昂揚,表情堅決,正是樸閏和樸冥的手下,想是樸閏樸冥出谷未歸,這兩隊人暫由張天師親自統率,駐在這一岸,保護鬼谷的百姓。周落婷一眼看見湖中一艘小船上持槳而坐的正是自己的母親,大聲叫道:“媽,我們回來了!”周嬸看見了她,又看見樸閏等人和金世奇,一直繃緊的臉上露出笑容,叫道:“你們回來的好,正好幫着打這羣上門的狼!”周落平大叫道:“打狼,我拿手!”幾步跨入陣中,一拳打飛一人。金世奇道:“我也不弱!”飛身而起,象一隻展翅翱翔的雄鷹,從混戰的人羣上方掠過,落到翠蕊湖邊,向對岸遙遙呼道:“天師,我回來啦!”便見他身後掠過的地方,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二十多人,都是金世奇臨空飛掠的時候,以閃電般的手法刺中頭頂心而斃命的各大門派的人。張天師微微一笑,心想:世奇的武功已經不弱於鬼谷五僕啦。金世奇返身殺入敵陣。青白兩隊護衞撕殺半晌,雖抱定打退敵人的決心,但不免都有些疲憊,這時見三僕回來,少主也親自參戰,立時士氣大振,鼓勇而戰,將各門派的人逼得連連後退。樸閏、樸冥、樸才三人護着周落婷、霍小玉、大牛二虎到了湖邊,召呼湖中小船,立時有兩船駛近。樸閏道:“你們幾人武功太低,這裏撕殺猛烈,你們先到天師那裏,幫助那些有傷的人。”周落婷和霍小玉都跳上週嬸的船,大牛二虎跳上另一隻船,兩船同時離岸。周落婷問道:“媽,爹呢?”周嬸道:“天師讓你爹帶領黃衣護衞守護紫竹林,防着那邊有人進來。”鬼谷五僕同心協立,並肩做戰,加上金世奇、周落平兩翼迅捷的突襲,剎時將各大門派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死傷大半。金世奇邊打邊叫道:“鬼谷主人新喪,鬼谷中人自相殘殺,這些都是黑盜幫放出的謊話,目的是要你們來送死,替他們闖出一條血路來。”各門派的人經這一路的機關陷阱,死傷大半,本就心驚膽寒了,金世奇這句話以內力相送,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更使他們惴惴不安。這一路來,鬼谷里的人打得不慌不亂,有條不紊,到了這裏,遇到了銅牆鐵壁般的抵抗,這哪裏象是起過內訌的樣子。想到這裏,不少人恍然大悟,拋了兵刃,轉身便跑。剩下一小部分人都是利慾薰心的極貪極惡之輩,想着好不容易打到這裏,無論如何也不能前功盡棄,仗着武功高強,兀自拼死衝殺。其中有一個身披黃袍的胖大和尚,只憑一對肉掌穿來插去,與之交手的鬼谷護衞紛紛中掌,中者即口噴鮮血,萎靡不起。金世奇攔住他,叫道:“你死到臨頭,還敢逞狂!”一招“龍飛經天”,運劍向他咽喉刺去,胖和尚左臂大袖一捲,盪出一股大力,要震開金世奇的劍,右掌正欲突擊而出,忽聽“嗤”的一聲響,左臂衣袖被劍氣割裂,一片片衣布象蝴蝶般地飛落,空蕩蕩地只剩一隻露皮露肉的胳膊。金世奇道:“你用掌,我也用掌。”還劍入鞘,伸掌朝胖和尚頭頂按落。那胖和尚左掌成“託天勢”,右手五指尖尖,迎面抓來。金世奇左手自下而上探出,抓住他右手腕子,右掌與他翻向上的手掌一對,只聽“蓬”的一聲,胖和尚兩腿一軟,屈膝跪到地上,被金世奇的重掌震得眼睛翻白,一口氣憋住,喘得胸脯上的肥肉直抖。金世奇道:“你是五台山的和尚吧,你用五雷掌力打傷我鬼谷的護衞,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你的五雷掌力一些不剩的逼回你自己的體內,我便不殺你,你也該知道自己的下場如何!”那胖和尚頓時面如土色,眼珠子似要從睜得圓圓的眼睛中蹦出來。金世奇冷冷道:“還是我成全你吧!”拔劍在手,揮劍削去他的頭顱。有兩個與胖和尚交好的道士,都是三清教的,一個叫玉清,一個叫玉虛,揹着元照道人來到鬼谷,想撈些便宜,這兩人在三清教中武功也不算低了,見胖和尚斃於金世奇之手,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發一聲吼,一左一右向金世奇包抄而來。金世奇腳下大步一摧,在二人之間倐然不見了身影,二人還要扭頭去看,“噗噗”兩聲,人頭齊齊落地。與此同時,鬼谷五僕各都力斃數名高手,將敵方主力盡殲,周落平和一眾護衞又掩殺一陣,將其餘來犯鬼谷的人一個不剩地消滅。對岸的鬼谷百姓頓時歡呼雀躍,張天師站起身,拈鬚而笑。鬼谷五僕,金世奇和眾護衞都越過湖來,金世奇跪倒在張天師身前,道:“天師,世奇該死,不該揹着您出谷。”張天師攙起他,道:“你去看常氏雙俠,是情理中的事,只是不該瞞着我們,現在回來就好。你在外面跑一圈,武功可高得多啦!”金世奇道:“天師,這次敵人來犯,不是偶然的。”當下便將聶尤所説的黑盜幫的陰謀詳細告訴張天師。張天師面色沉重,道:“鬼谷里有奸細,這怎麼可能,奸細怎麼混進鬼谷的?”樸冥道:“那奸細不是別人,正是幫世奇出谷的黑衣人。”又將那黑衣人為何幫金世奇出谷的險惡用心説了一遍。張天師道:“世奇,你知道那黑衣人是誰麼?”金世奇搖搖頭,道:“眼下雖已將來犯的各門派高手殲滅,但黑盜幫終究是不肯罷休的,鬼谷的機關大都被耗盡,他們要打到這裏來只是頃刻間的事,我們決不能大意。”張天師道:“對!鬼谷里的這個奸細,一定要馬上查出來。青白兩隊護衞苦戰了一天,暫且退下來,由樸閏、樸冥率領藍衣、紫衣護衞在湖前駐紮,樸岱領白衣護衞送百姓們上日月山,在山中險要處躲避。樸亞率領青衣護衞留在這裏兩頭照應,如若樸閏樸冥的人手不夠,可以增援,如果山上有事,可以接應。樸才立即到紫竹林,喚回那裏的黃衣護衞,黑盜幫是不會從那裏進來的,解毒丹都在我手上,他們無法通過那奸細得到,因此他們過不了鬼谷湖。這邊已被各門派的人殺出了條血路,黑盜幫定會從這裏來。紫竹林中留幾個通風報信的人即可,萬一真有人過來,用林中的機關牽制住他們,也來得及回防。樸才的黃衣護衞作為一支暗兵,埋伏在日月山的迷谷中,黑盜幫的人當真打過湖來,樸亞便將他們引入迷谷,兩下夾擊,盡數殲滅。敵人的最終目的是餘生崖上那十四個洞,我便守在那裏,若最後一道關隘也被攻破,嘿嘿,我將親自毀掉那十四個洞,然後拼着這把老骨頭,同黑盜幫決一死戰。”眾人見他神色蒼涼悲壯,不由都自心底生出與敵人誓死搏鬥的決心。張天師道:“世奇,你的武功已不在鬼谷五僕之下,也該承但起做少主的責任,你和樸亞一起駐守這裏,照應兩邊。”金世奇點頭道:“天師您放心,我會盡我的全力,保衞鬼谷!”這時樸岱來見張天師道:“眾百姓無論如何不肯進山躲避,都拿起鐮刀鋤頭要參戰。”只見大牛二虎的媽媽一手拽着大牛,一手拽着二虎,跑來道:“天師,我家這兩個孩子也不小了,學武學了這麼多年,今天正好派上用場。你讓他們躲到山裏,我可不讓他們做縮頭烏龜,諾,他們倆就交給你了,不親手殺死過豺狼的人,不配做咱鬼谷的男子漢!”張天師站到高處,衝眾百姓朗聲道:“保護鬼谷,抵禦外敵,這是鬼谷護衞的職責,大家既然都要參戰,那好,青壯後生都站到這裏,老弱幼婦都站到樸岱那裏。”剎時呼啦一下,周落平、大牛、二虎等一批後生都擁到張天師面前,周落婷、霍小玉、蓉華、錦兒等少女也擠過來,道:“我們也有氣力,我們也可以做戰。”張天師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們都是鬼谷的子弟,你們這個隊伍就叫鬼谷子弟兵,由周慶山老伯帶領,任務就是保護鬼谷的百姓,現在你們就同樸岱一起進山,不可慢怠。”周落平道:“嗐,説來説去還是讓我們藏起來。”張天師臉一沉,道:“保護鬼谷百姓的任務也非同小可,你們當是兒戲嗎?你們都要跟着樸岱盡心盡力,這些百姓是咱鬼谷生息繁衍的根,你們這些年輕的後生不挑起這重但,待誰來挑!”周落平等人給他説的精神一振,道:“對,這正是我們該做的!”當下不再多説,一個個昂首挺胸,跟着樸岱上山。周落婷忽地折回頭來,撲入金世奇懷中,哭道:“世奇哥,你自己小心。”金世奇笑道:“放心吧,我會讓他們有來無回。”天色漸黑下來,鬼谷里一片寧靜,大家都按照張天師的佈置,各守其位。湖兩岸的護衞們草草吃過晚飯,各分出兩撥人輪流當值。金世奇對樸亞道:“樸亞叔,今晚我睡不着,你先歇着吧,有事我會喊你。”樸亞苦戰了大半天,也着實累了,囑咐了幾句,倒頭即睡。金世奇抱劍而坐,向湖對岸望望,樸閏樸冥的人都靜靜不動。夜風漸冷,金世奇抬頭望天,疏疏朗星,輕雲遮月,心道:天上若真的有神,就保佑我們鬼谷吧!臨晨卯時,天光微亮,幾個護衞被喚醒,來替換當值的護衞。金世奇這兩日不分晝夜地趕回鬼谷,也委實困極,打了個哈欠,正想歇一會兒,練就“通靈功”的雙耳卻在吹來的風中聽到了聲音。金世奇一振,睜大了眼睛,仔細聽聽,聲音來自湖對岸,越來越大,越來越雜沓。忙立起身,大聲喊道:“大家都醒醒,黑盜幫的人來了!”所有的人立時驚醒,樸亞豎耳一聽,神色肅然,道:“他們來了,快放炮通知谷內。”兩個護衞點燃炮竹,幾聲巨響,炮竹衝向夜空,“砰砰啪啪”地炸開,火光耀眼。金世奇疑道:“樸閏和樸冥叔的人怎麼似乎沒動靜?”樸亞凝神細看,由於湖面大,隔得太遠,朦朦朧朧地只看到許多影子,但所有的影子似乎都紋絲不動。金世奇提氣大喊:“樸閏叔,樸冥叔,敵人來了,小心些!”喊聲飄過湖面,迴盪在整個鬼谷上空,但卻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樸亞道:“沒道理呀,他們應該比我們先聽到敵人的動靜,難道都睡着了沒醒,不可能呀。”金世奇道:“我過去看看。”正要上船,樸亞一把拉住他,道:“來不及了,你看!”只見遠處的黑暗中突然湧出無數的黑影,象從一個巨大的黑洞中吐出的許多怪物,遍地疾馳,席捲而來。樸閏樸冥的人頃刻之間被吞沒,森森的寒光閃爍成一片,金世奇明明聽見了亂刃砍在皮肉上的聲音,但卻沒聽到一聲慘呼。天地間似乎只有那羣怪物肆虐而動發出的聲音。“撲通,撲通!”一些黑乎乎的東西被扔進湖中,接着,那些黑影三三兩地跳上去,向湖這岸移來。“是船!黑盜幫帶了船來。”樸亞喊道。黑盜幫既已知道鬼谷內的地形,攜帶船隻渡湖,怎會是不可能的事情?金世奇兀自怔怔地想到:樸閏叔和樸冥叔呢?他們就這麼完了嗎?敵人這麼輕易地就過了湖麼?樸亞道:“敵人乘船過來,我們守在岸邊,不等他們上岸,就將他們打下水去!”黑影靠近了,青衣護衞紛紛發出暗器,只聽“哎呦呦”的接連慘叫聲,敵人紛紛落水。有一艘船衝在前頭,船頭一人揮舞金笛撥打着雨點般的暗器,剎時間已駛近岸邊。金世奇瞧那人所用兵器及動作,突然大吼一聲:“萬惡首,你還認得我嗎?”聳身縱起,直撲過去。萬惡首雙足點船,身子已然拔在空中,正要落向岸上,忽見迎面撲來一人,還沒看清臉,眼前已是一片寒光。忙將金笛舞開,身子硬生生向後折回一寸,落在船頭。只見那人在空中左右足交替連踩,身子便向前直逼,劍光吞吐,不離自己眉心。萬惡首叫道:“恁地兇狠!”手上封磕拒擋,腳下不停步地後退。退到船尾,那人手臂一圈,劍光忽展,將另兩名黑盜斬落水中,飄身落在船上。萬惡首喘出一口氣,定睛一看,不由怒從心起,道:“原來是你!我正要報上回的一劍之仇哩!”踏前一步,金笛倏鑽倏點,詭異襲來。金世奇道:“萬惡首,今日叫你有來無回。”展劍相迎,二人便在小小船身上惡鬥起來。與此同時,青衣護衞的暗器已經用完,黑盜大聲呼喝,逼攏岸邊,紛紛挑上岸,雙方貼身而戰。船上留有一名黑盜,將船劃回,再接了對岸的人過來,一撥撥地增援。樸亞放眼看去,見對岸黑壓壓地尚不知有多少黑盜在準備進攻。鬼谷五僕所率的五隊不同衣色的護衞,每隊不過五十人,單與已過湖的黑盜相較,便遠遠不及,當下提氣喊道:“青衣護衞聽着,莫再戀戰,撤到山中!”金世奇聽見喊聲,知道樸亞是想把敵人引入迷谷,和埋伏在那裏的樸才匯合一處。當下連摧幾劍,逼得萬惡首招架不迭,騰身後縱,道:“萬惡首,道爺先留你一命。”萬惡首正待要追,覺得身子一涼,低頭見衣衫碎成一片片地掉落,原來是被金世奇的劍氣所割而致,光着膀子立在風中,打了個寒顫,心道:小道士的功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走,我怕要喪生在他的劍下哩。樸亞在頭前領路,金世奇斷後,一干護衞都向山中撤退。這時,黑盜幫的另一路先鋒刑泰也已過湖,匯同萬惡首,在後緊追不捨,跟入一條山道。起初山道兩邊坡度平緩,山道也頗寬,越走兩邊的山勢越險峻,漸漸地成了直上直下的峭壁,山道也越來越窄。黑盜幫的眾多人馬在這狹長的山道中,不得不排成了兩人接兩人的蛇長隊伍。萬惡首止住腳步道:“鬼谷的人詭計多端,這裏説不定有機關埋伏。”刑泰道:“若有機關埋伏,順大哥也早就告訴我們了,鬼谷的機關已被耗得差不多了,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萬惡首仍是猶豫,只見最後一個青衣護衞在山道彎處一閃,不見了。刑泰急道:“快追吧,遲了人都溜掉了,這鬼谷還打個鳥勁!”萬惡首一想,若讓敵人真的溜掉,保存了實力,確實於己不利。便道:“大家小心些,快追!”轉過山彎,見青衣護衞又隱身在前方一道彎處。如此三繞兩繞,盡在峭壁之間穿行,哪還見得着青衣護衞的影子。萬惡首叫道:“不好,快撤!”便聽頭頂轟隆隆的巨響,山道兩邊的峭壁上滾下無數巨石,眾黑盜魂飛膽裂,慌不擇路。剎時間塵土飛揚,慘呼聲響成一片,眾黑盜血肉橫飛,被壓在巨石之下。這一片巨石落下來,高高壘在山道間,恰將黑盜幫的隊伍攔腰截斷。萬惡首和刑泰被困在裏邊,叫苦不迭,生怕頭頂再有巨石砸下,也不管身在何處,只顧沿着山道往前跑。一路上大石不斷地砸下,眾黑盜死傷無數。萬惡首回頭看看,見跟在自己身後的黑盜不過一百人了,禁不住長嘆一口氣,心道被隔在那邊的黑盜恐怕也在劫難逃了。這回來攻鬼谷,黑盜幫四個壇每個壇挑選出五百名精兵強將,共是兩千人。呂盛親率一千,刑泰和萬惡首兩路先鋒各帶五百,現在只剩了這麼些人,萬惡首黯然想到:便是能活着回去,也沒臉見幫主了。又跑出一段路,前方山道漸漸開闊,兩邊山勢也漸緩,頭頂不再有巨石砸下。萬惡首長舒了一口氣,眼前一亮,出現一片綠蔭蔭的谷地,這片谷地四周為山環抱,中間是一片片樹林,每片樹林間有小路隔開,道路交叉,錯蹤盤折。萬惡首心道:這是什麼地方?生怕林中藏有伏兵,不敢過去。卻見一片林中低頭走出兩個年輕女子來,一人挎着個裝滿野果的籃子,正説説笑笑,抬頭看見萬惡首等人,驚呼一聲,扔掉籃子,叫道:“他們闖進來了!”轉身跑入林中。跟着林中又衝出幾個手持鐮刀鋤頭的老漢,個個吹須瞪眼,一個老漢叫道:“他們人多,我們先退回去。”又都退回林中。萬惡首此番來鬼谷,就有心抓幾個姑娘享用享用。他先見那兩個女子年輕貌美,已動了色心,又見從林中跑出來的盡是些老弱不堪之人,心道:這裏定是鬼谷百姓的藏身之所。當即喜道:“弟兄們,鬼谷里的老百姓都藏在這兒哪,大家衝進去,男的通通殺掉,女的留下來享用!”一馬當先,衝了過去。眾黑盜本如喪家之犬,提心吊膽地跑到這裏,忽聽這裏並無伏兵,只是普通老百姓的藏身之處,又有女人可以享用,都是大喜,一擁而上。林間小徑上又跑出十幾個惶惶恐恐的年輕姑娘,眾黑盜有的鑽入林中,有的就哄哄嚷嚷尾隨在後,便在這交插往復的小徑上,東一折,西一折,不知繞過了多少片林木,深入到了谷中的腹地,十幾個姑娘突然不見,再向四周看看,都是樹林。萬惡首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又上當了。立即喊道:“大傢伙快撤!”眾黑盜象被兜頭潑了盆冰水,本來熱烘烘的腦袋剎時涼得要裂。撒開腿便要從原路回去,三轉兩轉,仍夾在層層的林間。這些樹林本來就沒有多大區別,林間小路象蜘蛛網一樣密密糾結,根本無法辨清是從哪條路進來,視線又被高大的樹木遮住,無法遠望,便都矇頭蒙腦的如蒼蠅亂撞。有些黑盜一頭扎入林中,想直接從林中穿出去,進去不多久就聽到接二連三的慘呼,林外的黑盜更是心驚膽寒。萬惡首叫道:“大傢伙聚攏來,一起向外走,不要鑽到林子裏。”忽聽一側林中傳來一聲大叫:“掐死你奶奶,快把我放下來!”萬惡首一聽是刑泰的聲音,囑咐眾黑盜:“你們不要亂走。”循聲入林,見一人倒吊在樹上,正是刑泰,狼牙棒掉在一旁。一名青衣護衞正從樹後閃身出來,舉刀欲劈,急忙打出一枚“鋸齒銀梭”,割斷那青衣護衞的咽喉,隨手又甩出一枚,劃斷吊着刑泰的繩子。刑泰翻身站穩,拾起狼牙棒,叫道:“他奶奶的,也不知道絆到什麼東西,稀裏糊塗就把我吊上去了。”萬惡首拽住他胳膊道:“休要多説,快離開這裏。”忽覺背後風聲颯然,急將身子一側,一杆長槍貼着腰邊穿過,萬惡首左手抓住槍身,往懷裏一帶,右手在踉蹌而來的黃衣護衞頭上硬掌一擊,砰的一下,將那黃衣護衞打得天靈蓋碎裂。刑泰先出了樹林,萬惡首隨後縱出,那一幫黑盜兀自站在原地,戰戰兢兢,不敢舉步。萬惡首將手一招,道:“隨我來,休要走散了。”眾黑盜簇擁在一塊,挨挨蹭蹭地沿着小徑向外摸索。正走間,小徑兩旁伸出十數只竹竿,竿頭綁有倒鈎,鈎住十幾個黑盜,隨即扯入林內。短促的幾聲慘呼後,自林中扔出十數個首級,咕碌碌地滾在地上,鮮血淋淋。眾黑盜大恐,頓時亂了陣腳。萬惡首叫道:“休要亂,你們的武功是白練的麼?再見竿子伸出來,揮刀砍斷便是。”剛説完,又有十幾個竹竿伸出來,鈎住黑盜,扯進林中,須臾又扔出十數顆首級。這些竿子委實伸縮得快,眾黑盜縱然提着心,吊着膽,但那竹竿説來便來,説去便去,來不及揮刀,人已被扯入林中。鬼谷除了五僕統率的防禦外敵的五隊護衞外,另有負責谷內安全的護衞,這些護衞由張天師親自調撥,平日也是由他親自訓練,為了以示區別,這些護衞都身穿黑色皮衣,稱作黑皮護衞。黑皮護衞非同小可,武功固然都在另五隊護衞之上,彼此之間配合更是默契,在林中伸竿鈎人的都是黑皮護衞,另有黑皮護衞仗刀在旁,一有人被鈎進,立時削了頭顱扔出,眾黑盜哪裏躲得開。刑泰大叫一聲:“掐死你奶奶,老子跟你們拼了!”提着狼牙棒跳進林中。萬惡首來不及阻止,跺一跺腳,再點點身後人數,只剩三四十人了,只得繼續順着小徑走。轉過一條彎,卻見前方兀立一人,右手提劍,劍氣逼人。萬惡首驚道:“金世奇!”金世奇冷冷一笑,道:“萬惡首,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讓你死個明白,這裏叫迷谷,是我家主人張天師新開出的一片死亡之地,為的便是真的有人打進鬼谷時,就把他們引到這裏,盡數殲滅。這迷谷新近完工,還沒來得及告訴谷中之人,除天師和鬼谷五僕外,連我都不知道鬼谷里還有這麼一個地方。你們的奸細也沒告訴你們吧。哈哈,你們有福氣,是第一撥到這裏來送死的人!”萬惡首暗歎道:也罷,我只當鬼谷已被我們摸得一清二楚,不料還是有這麼一處迷谷漏掉了。那張天師確非常人,能想見到將來會有人打進鬼谷,做此大手筆,偏偏又是秘而不宣,難道他已經覺察到鬼谷里有不可靠的人麼?張天師建迷谷,實是一個周全的考慮。當年建鬼谷的人,在鬼谷外圍設下了大量的機關,卻沒想到萬一有人闖過了機關,深入鬼谷的腹地,又當如何。張天師近年來一直思索這個問題,決定在日月山脈最高峻、最險要的一帶建一個迷谷,敵人當真闖進來,就把他們引入迷谷中殲滅。但這迷谷實是鬼谷防禦的最後一個依託,若再破了,鬼谷就再無險可依。所以張天師慎而又慎,自開鑿迷谷以來,除了五僕和參與動工的護衞外,誰也沒告訴,為的便是讓這個隱秘的迷谷在關鍵時刻發揮出它的作用。現下果然一舉困住了黑盜幫的左監使萬惡首。萬惡首心道:此番凶多吉少,算來幫主他們也該到了,只盼他們能找着這裏,將我們救出去。只見金世奇一招手,“颼颼颼”風聲連響,兩邊樹林中飛出許多竹箭,眾黑盜紛紛倒下。跟着從林中跳出手持長槍的黃衣護衞和手持鋼刀的青衣護衞,兩下夾攻,將餘者砍瓜切菜般地一頓痛殺。萬惡首大喝一聲:“金世奇,我便死在這迷谷,也要先殺了你!”竄身撲來。金世奇怒道:“賊廝才,你闖我鬼谷,殺我百姓,我正要將你碎屍萬段!”大踏一步迎上去,使招“摘星換鬥”,長劍指向萬惡首的咽喉,萬惡首仰頭彎身,這一劍貼着他鼻尖刺過去,金世奇沉腰拖臂,順勢將劍向下一抹。這兩劍變招如此之快,又自鼻尖不盈寸處抹下來,換了旁人,早就被這一劍切成兩半了,萬惡首也着實了得,腳尖翹起,後足跟施力前抵,身體貼着地朝後滑出,姿勢不變,卻又讓這一劍走空。金世奇一招不中,一招再起,抖手送劍,緊追不捨。萬惡首還未來得及仰起身,小腹又在對方劍風逼迫之下,只得運力足跟,再使力前抵,身體仍是貼着地面向後平滑。金世奇得勢不讓,步步跟進。二人一似矯龍,昂然奮進;一似殭屍,直直後退。兩名青衣護衞見萬惡首退來,挺刀向他背上砍去,便在二人舉刀時,萬惡首發力一摧,加速後滑,倏忽退到他們身後,伸掌在二人背上一擊,力量拿捏得恰到好處,兩名護衞只向前趔趄一步,手上的刀都向金世奇砍去。兩人驚叫一聲,收刀不及。萬惡首得意一笑,剛直起身,眼前一花,腹中一涼,只見從兩名青衣護衞之間穿身而出的金世奇,已將劍深深刺入自己腹中。萬惡首睜圓了眼睛,只吐出兩個字:“你……你……”便萎然倒下,他至死也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快的身法!兩名護衞舉刀砍下只是一瞬間的事,萬惡首和金世奇都在這一瞬間從兩名護衞之間搶出身來,金世奇比萬惡首晚動一步,卻要快上許多分,這如影隨形的身法使萬惡首渾無半點準備,名震江湖的黑盜幫左監使就這樣喪生在鬼谷。眾黑盜見首領已死,更失了鬥志,須臾盡數斃命於鬼谷護衞的利刃之下。金世奇道:“把所有黑盜的屍體都抬出去燒了。”眾護衞應諾一聲,都去忙碌。卻見樸亞和樸才拎來一個五花大綁的黑盜,往地上一擲,樸才道:“這廝落在我們手上,本要殺他,他卻説和你有交情,要來見你。”金世奇一看,竟是刑泰,不禁冷笑道:“我和你有個屁的交情,你是怕死麼?”刑泰“呸”了一聲,道:“你爺爺才怕死,老子不這麼説,他們能帶老子來見你麼?”樸亞在他身上踹了一腳道:“嘴放乾淨點!”金世奇道:“你見我有何事,求我不殺你麼?”刑泰道:“正是。”金世奇一笑,道:“你好沒道理,又説自己不怕死,又要求我不殺你。”刑泰道:“我的命是在你手上的了,我求你暫時別殺我,讓我出去做件事情,這件事做完後,我自到你們鬼谷來受死。”金世奇道:“你要做什麼事?”刑泰道:“我要殺兩個姦夫淫婦。我有一個兄弟的老婆,跟了三清教的一個王八羔子跑了,我兄弟生前曾囑託我找到那淫婦,帶她到墳前上柱香,我卻發誓要捉了他們來,一併殺了,給我兄弟祭墳。我追了他倆人許久,他們狡猾得緊,又有元照那牛鼻子給他們撐腰,到現在也沒得手。等我殺了他們,立即回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刑泰也是個説一是一,説二是二的漢子,決不食言。”金世奇猶豫了一會兒,他對黑盜幫的四個壇主,除荊川外,印象都不錯,儘管他們是黑盜,但他們身上都有光明磊落的一面。便向二僕道:“樸亞叔,樸才叔,這人並不是個十惡不赦之輩,你們看如何?”樸才道:“但憑少主吩咐。”金世奇道:“我敬你是條爽快漢子,信你之言,放你出谷。但你若再做對我鬼谷不利的事,我定不饒你!”刑泰道:“那還用説,你一放我,我立即出谷,殺了那姦夫淫婦就回來。”金世奇道:“我放你可以,但你須回答我兩個問題,第一,這次你們一共有多少人來?”刑泰道:“先鋒部隊是一千人,都死在你們手上了。幫主親率一千人,現下恐怕也殺進來了。”金世奇又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們黑盜幫在我們谷中的奸細是誰?”刑泰猶豫不答,金世奇道:“樸才叔,這人也是個沒真肚腸的,殺了算了。”刑泰忙道:“別忙別忙,我只知道他是我家幫主的弟弟呂順,在你們谷中用的什麼假名我也不知道。”金世奇和二僕都是一驚:原來呂盛的弟弟竟然藏身在鬼谷之中。金世奇道:“你不説也罷,來人,將他人頭砍下,同那些黑盜一併燒了。”刑泰急道:“我委實不知,你殺了我也沒用。”金世奇見他不象是有意隱瞞,便道:“好吧,知道他的真名也容易查出來。”伸劍挑斷他身上的繩子道:“你去吧。”刑泰道聲“多謝”由兩個青衣護衞領着出了迷谷。樸亞道:“我帶一隊人去谷中巡視一番,若遇到敵人,仍將他們引到這裏消滅。”樸才道:“世奇,我和黃衣護衞守在這裏,你現在最好帶一隊人去樸岱那裏看看情況如何。”金世奇點頭答應,點了三十名精勇強練的黑皮護衞,翻出迷谷,直奔鬼谷百姓藏身的山嶺深處。翻過幾個山頭,抬眼見前面山坡上如螞蟻般的黑盜蠕蠕向上。金世奇大吃一驚,心道:這定是呂盛親率的那部分黑盜,他們這麼快就找到這裏,定是那奸細泄的密。當即領了三十名黑皮護衞如飛般趕過去。負責保護眾百姓的樸岱和周慶山各領着白衣護衞和子弟兵,死死攔着黑盜幫的衝殺,而黑盜的人數太多,眼看就要衝亂樸岱和周慶山的防線,金世奇及時趕到,自後殺入。眾黑盜大亂,紛紛倒在金世奇的劍下。金世奇殺出一條血路,闖到樸岱身邊,道:“樸岱叔,我來了!”樸岱道:“來的正好,敵方人多,我們快盯不住了。”那三十個黑皮護衞隨後卷殺上山,都是張天師親自點撥的武功,個個以一當十,驍勇異常,那些黑盜如何擋得住。金世奇又問周慶山道:“周老伯,落平和落婷他們呢?”周慶山揮刀砍倒一名黑盜,道:“不知道,被衝散了。”金世奇道:“我去找他們。”大步上到山頂,站在一塊巨石上,自上而下地望去,見西面山坡有一羣黑盜正圍着幾人撕殺,當即飛身掠去,到了近前,出劍不停,刺翻幾名黑盜,見圈中被圍的正是周落平和周落婷等人,霍小玉,大牛,二虎都在其中。眾人正苦苦支撐,見金世奇殺來,都是大喜過望。忽聽大牛叫一聲:“小玉,小心!”接着發出一聲慘叫,眾人都驚望去,只見大牛張開雙臂護在霍小玉背後,嘴角滲出血絲,眼中淚花閃爍,輕聲喊道:“小玉……”軟軟倒下。他身後站着一個手持明晃晃鋼刀的黑盜,刀尖兀自一滴一滴地淌着血。周落平紅了雙眼,大吼一聲:“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合刀砍去,那人抬刀向上一迎,只聽“倉啷”一聲,周落平的刀斷成兩截,那人順勢將刀回拖,“噗哧”一下,在他肩上拖出一道口子。周落平痛叫一聲,捂着膀子後退幾步,金世奇伸手攙住他,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來!”周落平和周落婷咬緊牙,奮力抵住其他的黑盜。霍小玉和二虎都跪到大牛身邊,見他心口上中了一刀,鮮血汩汩地流出。二虎抱起大牛的頭,驚恐地喊道:“哥,哥,你別嚇我,你別死啊!”大牛低低道:“小玉,我……我是真心……喜歡你,我真想……聽你唱那首歌……”眼睛痴痴地望着霍小玉,卻再也説不出一個字來。霍小玉泣不成聲,道:“大牛哥,你別死,你不是讓我唱歌給你聽麼,我唱給你聽,你好好聽着呀。”説着,輕輕哼唱起來:“三月三,花爭豔,送哥送到小橋邊。哥哥的衣,哥哥的衫,一針一線……妹妹連,哥哥行路呦,莫忘……做衣難,做衣的人兒呦,盼你早……歸……還。”這悲哀的聲音抽抽咽咽地唱下來,唱到“早歸還”三字,更是一字一淚,哽咽難語。一個黑盜怔怔地站住了,突然扔掉手中的兵刃,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再也不做黑盜了,為什麼我們總是要做讓別人痛苦的事!這是要下地獄的,我是要下地獄的!”抱着頭大步跑下山。這喊聲象陡然而起的一記驚雷,其餘的黑盜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打鬥,呆呆地若有所思,一個人扔掉了兵刃,又一個扔掉了兵刃,接着“噹啷啷”的一片響,幾乎所有的黑盜都扔掉了兵刃,轉身下了山。金世奇怒視殺死大牛的兇手,道:“就剩你一個了,你是自己了結還是讓我動手?”那人大叫一陣:“回來,回來!”見沒有黑盜聽他的話,氣急敗壞地道:“金世奇,只我一個,也殺得了你們這麼多人。”金世奇一怔,道:“你認得我?”看看他手中那柄清亮如水的寶刀,突然驚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幫我出谷的人,你就是在我們谷中藏着的奸細!”那人“嘿嘿”冷笑,道:“知道也晚了,你拿命來吧!”揮刀砍來,金世奇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施招相還。那人刀法純熟,武功渾不在黑盜幫四壇主之下。但金世奇今日的武功已與名揚天下的西門大雁不相上下,哪裏懼他!虧得他手中有把寶刀,逼得金世奇不敢拿劍硬碰,來來往往竟也打了十幾回合。金世奇心道:你的刀厲害,我就避開它的鋒芒。一旋身,搶到那人背後,那人似早有防備,腳下一擰,便將身子轉過來,仍是面對金世奇。金世奇心道:我倒忘了他也是熟悉鬼谷武功的。卻又想到:我的大絕輕功即便鬼谷五僕也遠遠不及,你難道能勝得過我嗎?腳下緊摧,繞着那人快速旋轉起來。那人知他劍快,若讓他從背後出劍,只怕無法躲閃。便在原地轉身,始終正面對着他。金世奇越跑越快,漸漸地已看不出是一個人在跑,象有無數個金世奇圍成了一個大圈,把那人困在當中。那人駭異地冷汗直冒,手心濕滑地拿不住刀。突覺右手腕上劇痛鑽心,手筋被突如其來的一劍挑斷,寶刀唰地掉落,插入地中,喉間一涼,眼前的無數個金世奇剎時消失,只有一個金世奇用劍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金世奇用劍挑開他的面巾,脱口而出道:“原來是你!”這隱藏在鬼谷的神秘黑盜竟是周落平的父親周慶山的好友--崔順甫。金世奇冷笑道:“呂順,你害得我們好苦!”周落平一腳將他踹倒,罵道:“媽的,我平日一口一個‘大叔’地叫你,你原來是隻披着羊皮的狼!”二虎撿起刀撲過來,喊道:“我替哥哥報仇!”金世奇攔住他道:“別急,他逃不了一死,我先問他幾個問題。”向呂順道:“你是怎麼混進谷里來的?”呂順道:“要殺要剮由你們,休要羅唣。”金世奇沉默了一會兒,忽道:“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便不殺你,罪魁禍首不是你,我殺了你也沒用。”呂順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道:“當真?”金世奇道:“我是鬼谷的少主,當然説話算數。”旁邊的人聽得呆了,周落平跳起嚷道:“世奇,你瘋了!不是他,我們鬼谷能落到這種地步?他不是罪魁禍首,誰是罪魁禍首?”金世奇道:“你們別説話,我心中的疑團解不開,就不得安穩,呂順,我對天發誓,如果出爾反爾,就讓我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呂順看他神色肅重,又發下重誓,便道:“好,告訴你也無妨,我早在二十五年前就進了鬼谷。我用息功大法自毀武功,又裝作被強盜追殺,傷得奄奄一息地躺在鬼谷林外,讓林中護衞抬入谷內,張天師治好我的傷後,見我一不會武功,二無家可歸,就留我在鬼谷。我在谷中,一直假裝不願學武,整日裏養花務農,不引起人們的注意,暗裏偷學鬼谷的武功。那時還沒有十七年前的那場武林浩劫,也沒有鬼谷五僕。”金世奇聽罷,心裏暗驚:原來他比鬼谷五僕還早入鬼谷,在谷中隱藏了二十五年而不露一絲痕跡,這人可厲害得緊啦!又問道:“在翠蕊湖前,樸閏叔和樸冥叔他們為什麼毫無抵抗就遭了你們的毒手?”周落平等人驚道:“什麼,樸閏叔和樸冥叔都死了?”金世奇咬緊牙關點點頭。周落平等人放聲大哭。呂順道:“我在鬼谷百姓為他們烙的大餅中灑上蒙汗藥,他們隨身帶着吃時便着了道。”金世奇立時出了一身冷汗,驚問:“那我們吃的餅中呢?”呂順道:“時間倉促,我來不及放那麼多。反正鬼谷的人統共不過一千,我黑盜幫兩千精兵殺來,也儘可應付了。”金世奇轉念一想:我們吃的餅中若有毒,也早就和樸閏叔他們一樣了,我剛才委是驚懼,沒轉過這個彎兒來。忽然縱聲長笑。眾人瞧他笑得古怪,不禁愣住。金世奇道:“呂順,虧你是一生行詐的黑盜,我只説‘如果出爾反爾就讓我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可沒説是我出爾反爾,你對鬼谷欠下了天大的血債,還指望從我手下逃出性命嗎?”呂順叫苦不迭,眼前寒光連閃數下,雙手雙腳頓時痛徹肺腑,手筋腳筋俱被金世奇的劍割斷。金世奇道:“這幾劍是為樸閏叔和樸冥叔報仇。”退開一步,道:“二虎,為你哥報仇吧!”二虎大叫一聲,一刀刺透呂順的胸膛。周落平揮刀砍下他的頭顱,道:“這一刀為死去的鬼谷護衞、鬼谷百姓報仇!”鮮血濺滿了眾人的衣衫,眾人呼吸急促,熱血上湧,均感一種抑制不住的衝動,要放開手腳,去殺盡所有的黑盜!金世奇拾起呂順的寶刀,遞給周落平,道:“落平,你使刀,就用這把刀,殺盡侵犯咱們的黑盜!”周落平接刀在手,眉宇間滿是悲憤,大喝一聲:“走,殺光龜兒子們!”向同樸岱等人混戰的黑盜們衝去。卻聽東北側山坡上有女聲高呼“救命”,金世奇等人急忙轉回身來,循聲過去。只見一塊大石邊,蜷縮着一個女子,髮髻零亂,滿臉惶恐,肚子高高隆起,竟是個孕婦,她面前正有幾個黑盜獰笑着逼近。周落婷叫道:“是林沁姑!”那幾個黑盜見有人來,正要做勢迎敵,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各覺頸間一涼,人頭齊齊落地。林沁姑抓住周落婷的手,顫聲道:“小婷,我……我快要生了。”周落婷見她滿臉汗珠,面色蒼白,忙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汗水,和霍小玉將他扶到大石後,向周落平、金世奇和二虎道:“你們守着,別讓黑盜過來。”周落平應諾一聲,和金世奇、二虎仗刃守護。只聽林沁姑一聲聲的呻吟中,突然響起嬰兒的啼哭,周落婷喜道:“生下來了,是雙胞胎!”和霍小玉割斷臍帶,脱下外衣包了嬰兒,喚金世奇等人來看。金世奇一手抱住一個嬰兒,見是對男孩,依稀是樸閏的眉目,不禁熱淚盈眶,喃喃道:“樸閏叔……你有後了!”周落平生怕他説出樸閏的事,刺激了林沁姑,在後捏了他一下,抱過嬰兒來親了親,道:“長得和樸閏叔真象哩!”這時一個黑皮護衞跑來,向金世奇稟道:“少主,襲擊這裏的黑盜已被盡數殲滅,樸岱想跟少主商量,讓百姓們另換一個藏身之所。”金世奇道:“我就來。”囑咐周落平等人留下照看林沁姑,和那黑皮護衞來見樸岱。樸岱先説了鬼谷里的死傷情況,又道:“現在這地方已經讓黑盜幫知道了,我們得另覓個穩妥處藏身。”金世奇道:“樸岱叔説的是。”將剛才殺死崔順甫一事説了一遍,道:“這奸賊一死,我們再藏起來,黑盜幫便不會知道了。”樸岱聽説谷中的奸細竟是崔順甫,不禁嘆道:“這廝平日裝得老老實實的,竟騙了我們二十多年。”又聽説林沁姑生了雙胞胎,當即譴了兩名白衣護衞抬着擔架將她接來。二虎扛來哥哥的屍體,和爹孃抱頭痛哭,眾人不勝悲慼。樸岱將鬼谷百姓重新聚在一塊兒,準備繼續遷向日月山深處。金世奇道:“這裏不會再有什麼事了,我再到谷中看看,可有什麼地方需要接應。”樸岱道:“少主小心些。”雙方辭過,金世奇依舊帶着三十個黑皮護衞來到樸亞等人所在的翠蕊湖邊。卻見只有兩名青衣護衞守在那裏,看到金世奇,忙迎上前道:“少主,你可來了!真把我們等急死了。”金世奇的心怦怦直跳,強作鎮靜道:“倒底出了什麼事?樸亞叔呢?怎麼就你們兩個人在這裏?”那兩人中嘴快的一個道:“我們剛才捉了幾個黑盜,他們手中都沒兵刃,説是不願再和我們為敵,想退出鬼谷,求我們放了他們,並告訴我們呂盛帶着一千人已經按圖所示,直接去餘生崖了,樸亞想到那裏兵力單薄,便帶了青衣護衞去支援,留了我們兩個在這裏,説遇見你時,讓你火速去餘生崖,和黑盜幫的主力決一死戰!”金世奇熱血上湧,一咬牙,道:“好,我們去餘生崖,和呂盛決一死戰!”又向兩個青衣護衞道:“你們兩個再去迷谷,通知樸才叔,讓他帶人來增援。”領了三十名黑皮護衞,徑奔餘生崖。記載鬼谷武功的十四個洞一併排地開鑿在一座崖壁中間,這座崖便是餘生崖。餘生崖筆直垂立,洞前僅有幾步的容身之地,每個洞都有兩名黑皮護衞看守,洞前安有輪盤絞索,鐵鏈鐵筐,甚是堅固,進洞之人都是坐在筐中,由黑皮護衞轉動輪盤,帶動絞索上來。黑皮護衞換崗時也是通過此路。金世奇先到崖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崖底黑壓壓的盡是黑盜,樸亞和他的青衣護衞正被困在中間撕殺,樸亞渾身是血,他的“魚鱗劍”早砍鈍了鋒口,現下不知搶了誰的一把刀,殺得紅了眼,在人叢中橫衝直撞。金世奇仗劍殺到他身邊,問道:“樸亞叔,你受傷了嗎?”樸亞回道:“我沒事,都是黑盜的血濺了我一身,你快去崖頂,阻住那裏的黑盜!”金世奇抬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只見自崖頂上吊下無數鐵箱,每個鐵箱中都有六七名黑盜,有的鐵箱已垂到洞口,箱中黑盜和黑皮護衞交上了手,鐵箱都用鐵索鈎住,砍之不斷,宛如懸在空中的戰車。金世奇立即帶了三十名黑皮護衞轉到餘生崖的背面,順着山脊攀向崖頂。半路被一隊黑盜攔住,為首的人道:“金世奇,你過不去了,崖上崖下都被我們封死了。”金世奇聽出此人正是荊川,冷冷道:“你是我手下敗將,還敢攔我嗎?”荊川道:“今時不同往日,我黑盜幫兵多將廣,你闖得上崖去,也是死路一條!”金世奇叱道:“我偏要闖一闖!”猱身向上一竄,劍展如虹,荊川擺刀封架,兩邊各有一黑盜同時出槍,來刺金世奇。金世奇起右腳踢開一杆槍,探左臂夾住另一隻槍,將劍鋒貼了槍身削過去,那黑盜慌忙撒手,金世奇奪槍在手,隨手一擲,槍飛如箭,將那黑盜釘在一棵樹上。又晃身到另一個黑盜背後,伸手在他屁股上一託,叫聲“走”,那黑盜立時離地而起,直直撞向荊川。荊川着實精明,不接也不閃,卻轉身便跑,他知道金世奇身快劍快,不管是接那黑盜還是閃身避讓,都會在一瞬間受到金世奇致命的攻擊。金世奇一心儘快搶到崖頂,也不去追他,迎着刀光劍影一路闖上去。三十個黑皮護衞緊隨其後,勢不可擋。眼看離崖頂越來越近,忽聽“嘿嘿”一聲冷笑,一條黑影臨空撲來,一道陰風自頭頂貫下。金世奇心中一凜,暗道:“這風勢鋭不可當,來者是誰?”急忙着地滾開,手中劍招不停,護住周身上下。待立起身看時,只見一條高大的身影殺入黑皮護衞之中,兩隻手上都套着明晃晃的鋼爪,忽爾欺左,忽爾欺右,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金世奇心中叫道:好呵,正主兒總算出現了!那人正是黑盜幫幫主呂盛,他不停出手,黑皮護衞便不停倒下,只一晃眼功夫已有十數人被他一招擊斃,幾去了一半。金世奇大驚,搶身送劍,劍鋒直指呂盛後心。呂盛唰地一擰腰,面對金世奇,右手鋼爪摟頭而下。金世奇在他轉身之際,就知這一劍刺不中他,腳下一摧,再度轉到他背後,挺劍刺向他的後心。呂盛招未走盡,已知爪下無人,仍將身子一轉,右手依舊大力抓下。金世奇再到他身後,呂盛跟着再轉,一連十數次,金世奇劍劍刺呂盛後心,而呂盛也爪爪不離金世奇當頭。這兩人一個身負“大絕輕功”,一個身負“鷹翱功”,都是當今世上輕功無匹的高手,身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便如兩道旋風相互纏繞,地上樹葉都被帶得舞卷飛揚。兩人各自暗贊對方了得。金世奇忽然拔地躍起,呂盛跟着縱起,叫道:“哪了走!”探右爪向他足踝抓去,金世奇縮腿蜷身,展臂送劍,口中叫道:“等你來呢!”呂盛左爪翻向上,讓他這一劍刺在鋼爪上,順勢收縮五指,在他劍尖一搭一借力,身子拔高數寸,右爪仍抓他足踝。金世奇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點,身子疾竄向上,劍鋒斜斬呂盛伸來的右臂。呂盛翻爪搭在他劍上,五指使力,再度跟上。金世奇揮劍一劃,劍光大熾,這貫足了內力的一劍勢如雷霆,讓呂盛不寒而慄。“嗤”的一聲響,呂盛自肩至袖的衣布全部為劍氣所裂,裸露的皮膚處滲出道道血絲。呂盛大吼一聲,雙爪一錯,錚然一聲響,將劍尖絞斷,展開雙臂,象只大鷹一樣升到金世奇頭頂,自上而下發掌擊落。金世奇急撒手扔去斷劍,翻掌迎向上,只聽“蓬”的一聲悶響,金世奇的身子疾衝下來,失了重心,摔在地上。立有幾名黑盜擁上來,死死按住金世奇,將他牢牢綁住。黑皮護衞們大驚,要搶身來救,被眾黑盜團團圍住,一番撕殺,怎奈寡不敵眾,俱都喪命。呂盛帶了金世奇來到崖頂,崖頂上的黑盜正由百善先指揮。黑盜幫這次有備而來,帶了數十個輪盤和鐵箱,輪盤各用幾根粗大的鐵籤固定在崖上,用鐵索垂了滿載黑盜的鐵箱下去,一撥人送命,再換一撥人下去,輪番進攻,志在必得。呂盛問百善先道:“不是説就二十八個護衞在看守麼,怎麼還沒攻下?”百善先道:“敵人頑抗之極,我們的人懸在半空作戰,一則心虛,二則出手不便,許多被他們用長矛挑下山谷。”呂盛道:“我親自下去看看。”上了一個鐵箱,將金世奇也帶着。百善先親自轉動輪盤,垂下鐵索。尚有十幾個鐵箱懸在半空,其中的黑盜正同守護十四個洞的黑皮護衞苦戰。二十八個黑皮護衞中只有幾個受了輕傷,各都拿了長矛,朝箱中黑盜猛刺,見有跳下來逼近的黑盜,便拔出腰間短刀,一刀將敵人砍下崖去。忽聽一聲大喝:“住手!”眾人都隨喝聲看去,見呂盛左手拎着金世奇,右手捏住他的頭骨,冷冷道:“這是你們鬼谷的少主金世奇,你們若不想他死,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有一個反抗,我一爪就捏碎他的頭!”二十八個護衞登時大驚失色,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呂盛衝那些黑盜道:“你們下去。”箱中黑盜紛紛跳出,逼近洞前。一條青影忽自洞中閃出,跟着砰砰砰的一陣響,眾黑盜都被震得直飛而起,跌落山谷。呂盛詫異地望去,只見一位老者拈鬚而立,不禁問道:“你便是鬼谷主人張天師吧?”那老者點點頭。呂盛道:“你的愛徒在我手上,你不想看着他死吧?”張天師道:“我們鬼谷中的人,從未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這片家園更重要,每一個人為她而死,都是義不容辭的事。這十四個洞的武功,你們休想得去,世奇死了,我會替他報仇,讓殺他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呂盛打了個寒噤,情不自禁地鬆開金世奇,道:“老匹夫,你鬼谷里的人已快死光了,你武功再高,畢竟孤掌難鳴,現下我黑盜幫精兵強將盡在此地,你若自己求饒,我還可饒你一命,不然,我們殺了你再進洞也不遲!”張天師冷笑道:“呂盛,你用心良苦,可惜我已用金剛掌力將前八個洞的武功心要盡皆擦去。”又轉向身邊的黑皮護衞道:“你們去將其餘的洞毀了,一絲痕跡也不要留下,這裏我來應付。”那二十八個護衞立即鑽入洞中,剎時“叮叮噹噹”的響聲大作,都在用刀砍削牆壁上刻的字跡。呂盛心疼不已,叫道:“快攻進去,莫讓他們把所有的洞都毀了!”飛身跳出箱,朝張天師撲來。張天師“哼”了一聲道:“讓你見識我鬼谷的神功!”抬手一振,大袖鼓揚,呂盛頓覺一股剛勁至極的大力疾衝而到,胸口窒悶難當,驚駭之下,運足內力發出,化去這股力道。身子被帶得歪兩歪,晃兩晃,卻仍撲到張天師面前,一式“靈鷲雙探”,兩爪一上一下,分抓張天師的頭頂和會陰。張天師喝道:“好毒辣的招數!”側身進步,雙手避開鋼爪,分別抓住他兩隻手腕,順勢反推而回。呂盛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送過來,兩隻手抽也抽不出,抵也抵不動,手臂被推回來,肘尖撞在自己的腰眼上,疼得一咧嘴。張天師摔開他的手,雙掌齊出,結結實實震在他胸口上。饒是呂盛有護體神功,也頓覺如被巨錘砸擊,心肺俱顫,一張嘴,噴出一大口血,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般飄了出去。虧得鐵箱中一黑盜眼疾手快,探身拽住呂盛,沒讓他掉下崖,把他拉入箱中。張天師大步到金世奇所在的鐵箱前,一把拽出他,把他帶回洞前,用手指跳斷他身上的繩索。見他面色蒼白,似受了內傷,正要把脈試息,冷不防背後陰風襲來,這一道陰風來勢迅速之極,張天師正全神貫注金世奇的傷勢,忽然察覺,硬生生地將頭向邊上一側,肩膀仍空了出來,“噗哧”一下,一隻明晃晃的鋼爪搭上張天師的肩頭,五根鋒鋭的爪尖插入肌膚內。張天師心知呂盛去而復返,他渾沒料到呂盛受他重創之後,居然還能再次發起攻擊。自己精力分散,沒能完全躲開這一襲,敵人爪上的陰力如落地的水銀,倏然滲入,張天師待要聚氣相抗,那陰力已化作條條細絲,遊蛇般竄入混身經脈,遇血又漲,蓬蓬而發,終於在體內掙裂經脈,暴射出來。張天師大叫一聲,返身一掌拍在呂盛胸上,露在衣服外的肌膚紅得似要滲出血。金世奇緊緊抱住張天師的雙腿,駭得要哭出聲來,大叫道:“天師,你怎麼啦?”張天師雙眼圓睜,目光直直,仰天倒下。金世奇撲到他身上,把他抱在懷裏不停地搖晃,聲淚俱下地喊道:“天師,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們怎麼辦?鬼谷怎麼辦?天師,你不能死!”張天師嘴唇微顫,自牙縫中擠出一絲聲音,金世奇將耳朵貼到他嘴上,聽到滿含悲憤的三個字:“要……抱……仇!”金世奇只覺渾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就要迸破了頭骨濺出來,突然仰天大吼,在地上拾起一把劍,如只憤怒的雄獅朝呂盛撲來,大叫道:“你還我師父!”呂盛連中張天師三掌,每一掌都有崩山裂石之力,這時只覺渾身的骨骼似已化了一般,半分力氣也提不起,見金世奇勢如瘋虎般地撲來,竟駭得大叫:“快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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