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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砌成此恨

    卢九顿觉自金世奇“大椎”穴透出一股大力,将自己手掌弹开,这股力量大得出奇,震得卢七卢九都倒退数步,后背撞到石桥的护栏上。金世奇只觉浑身精力四溢,血脉贲张,不禁仰头长啸,啸声如雷,滚滚而发,自大风雨中传出去。西门大雁见他似狂似颠,挥刀磕开他的剑,左手食指连点他胸前四处大穴,但觉手指触处,均有一股劲力将自己的力道反弹开,感觉到他体内似有一股汹涌不绝的力量翻上翻下。金世奇道:“西门大雁,我不杀你,你倒要出手制我,你们果然嚣张霸道,便让你见见‘麒麟神功’的厉害。”探右手扣住西门大雁手腕,向怀里一带,西门大雁出力相抗,二人蹲身使力,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拉不动谁。卢七卢九同时喝道:“松手!”齐齐出掌,震在金世奇背上,西门大雁的拉力加上卢氏兄弟的推力,使得金世奇拿桩不住,猛地向前一冲,西门大雁侧身让开,金世奇撞在了石栏上,这三股力量委实是大,金世奇又一个跟头翻到桥下。西门大雁和卢氏兄弟急忙扶栏而望,见他已被急水冲走。金世奇在鬼谷虽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可这水流太急,不由自主地浮起没下,一连喝了好几口水,身子打着旋,顺流而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撞到了岸边的一块大石,伸双手紧紧抱住,使力爬上岸,趴在地上,只觉精疲力竭。喘息了好一阵,才慢慢地站起来,软手软脚地走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喊:“兰儿,兰儿!”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从身边跑过,金世奇连忙喊道:“柯姑娘,柯老伯!”那两人正是柯氏父女,听见喊声,一齐驻足,折回身来,见是金世奇,不由得都喜。金世奇问柯氏父女如何在这儿,赵玉天为什么没跟他们在一起,柯隐兰不答。柯云路叹了口气,把赵玉天劫宝,柯隐兰为救他,杀死穆硕的女儿,惹怒了赵玉天,柯隐兰一时赌气,便没头没脑地跑到这里前后说了一遍。金世奇惊道:“玉天去劫宝,他怎么是穆硕的对手,我得去看看。”挣扎着走两步,腿一软,坐到地上,叹口气道:“我与西门大雁恶斗半晌,又被水冲了这么长的时间,委实累垮了。”柯云路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丐帮的托钵、掌棒、传功、执法四长老也欲劫宝,穆硕要对付的不止玉天一个人。”金世奇点点头道:“丐帮四老武功高强,有他们几人在,就多了几分把握。”柯云路道:“现在风大雨急,天色又晚,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明儿一早再去看看结果如何。”三人便找了间破庙,胡乱将就了一夜,金世奇刚练成“麒麟神功”,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恢复过来,又觉精力充沛。三人先回聚仙楼,一打听,才知赵玉天一行并未回来。又找到茅玉东,金世奇跟他说了宫三保的事,向他打听丐帮四老的下落,茅玉东见他已经知道了四老劫宝之事,便悄声道:“四老要将宝物送到黄河灾区,此行机密,金大侠千万不能泄了风声。”金世奇连连点头,告辞了茅玉东,又跟着柯氏父女来到赵玉天等人劫宝的地方,但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都是穆硕的亲兵和麒麟门的人。一旁有两座新垒起的坟,坟前草草立着块木片,上面刻着穆硕和穆绮思的名字。金世奇心道:原来穆硕也死了。玉天现在是不是和丐帮四老在一块儿?柯隐兰道:“四老既是要去黄河灾区,我们便顺着这条路向北,一定能遇上他们。”金世奇道:“对,玉天一定是跟四老一起护送宝物,我们这便去追。”三人一路赶来,果然追上。其时赵玉天等人均已中了毒,丐帮四老已被黑盗帮的人捆去,涂彰和刘成浩也被众黑盗乱刃砍死。荆川正要拽走车辆,金世奇忽然杀到。那夜荆川一招之内败于金世奇手上,普天之下最忌惮的莫过于他。见金世奇神出鬼没地杀到,登时慌了神,抽出软刀,勉力应战。柯云路伸手一搭赵玉天脉门,叫道:“糟了,这是什么毒?玉天快不行了。”仔细查找伤口,见到背上一个小孔,四周已经淤黑一团,摇摇头,道:“除非有人把毒吸出来,不然……”有心替赵玉天把毒吸出来,看看女儿,不知自己死后,谁来照顾她。正犹豫间,几名黑盗杀来,柯氏父女挺身应战。柯隐兰奋力杀死眼前的黑盗,抱起赵玉天,垂下头去,将唇凑到他的伤口上,默默地想到:我为你这样做了,你还怨我么?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赵玉天的肌肤上。柯云路急的大叫:“兰儿,兰儿,你不要这样!”虚晃一刀,回身来阻止她,被一名黑盗一刀砍在腿上,当即跌倒,几名黑盗一齐围上,形势危急。金世奇瞥见,顾不上荆川,一个斛斗翻来,临空疾点几剑,几名黑盗眉间各多一点红印,先后倒下。金世奇刚扶起柯云路,斜刺里一条黑影窜来,叱道:“金世奇,还认得我吗?”一跟黑黝黝的物事点到。金世奇拖着柯云路向旁滑开半尺,见眼前之人拄着双杖,两只脚软软垂着,竟是个残障之人,失声道:“杨菘!”杨菘“嘿嘿”一笑道:“好记性!金世奇,听说你打败了刑泰和荆川,不知你现在的功力长进到了什么地步,愿与我这个故人交交手吗?”金世奇道:“眼下没空,你休要挡道,让开!”剑影幢幢,已罩尽杨菘胸腹要害。杨菘以一杖支地,另一杖封磕抵挡,两杖交替使用,或左或右,灵动不异于常人,瞬间竟应对了十几招。他的两跟拐杖皆是以精铁打制而成,搅在一片剑影中,不断地发出“叮叮叮”的碰撞声。柯云路抢到柯隐兰身旁,叫道:“兰儿!”伸手一拉她的肩膀,柯隐兰顺着他的力道软软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竟已离世。柯云路抱住女儿,悲痛欲绝。金世奇眼见几名黑盗从背后悄悄掩向柯云路,不禁大惊,叫道:“柯老伯,注意身后!”柯云路大哭不止,浑没听见。金世奇心急如焚,欲待抽身过去,那杨菘失去双腿后,武功非但没退,反而大进,一对拐杖绵绵递出,死死缠住他。金世奇发一声吼,使出“飞钳剑法”,一招接一招如飘风急雨般袭向杨菘,他此时功力已与西门大雁不相上下,又使出天下第一快的“飞钳剑法”,杨菘如何吃得消,“啊呀”惊叫声中,一支杖一滑,自己摔倒了。金世奇无暇伤他,飞身去救柯云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柯云路已倒在众黑盗的乱刃之下。金世奇悲愤交迸,旋风也似地在几名黑盗身前一闪而过,随即杀回来,直扑杨菘。那几名黑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喉管早已被金世奇的快剑割断。杨菘刚刚站起来,想逃也来不及,暗叫“苦也”,只得硬着头皮与他再战。这回金世奇哪容他走过十招,三幌两幌,第四招便刺中他左胸,金世奇念他不失为一条好汉,这一剑扎得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并不取他性命,喝道:“识相的快滚!”杨菘满面通红,强忍疼痛,拄杖离开。金世奇抱起赵玉天进了酒店,将他放在桌子上,回头见几名黑盗正在拖柯隐兰的尸体,急喝一声,飞步出屋。那几个黑盗知道柯隐兰的身上藏有“万像金佛”,本想搜她的身,却见金世奇又杀了回来,都唬得扔了尸体,转身便跑。金世奇将柯氏父女的尸体都抱进酒店,再唤赵玉天醒来,将事情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他。赵玉天听完,止不住又放声大哭,道:“柯姑娘,柯老伯,都是我连累了你们。”金世奇愤愤道:“都是黑盗帮,他们作恶多端,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赵玉天擦擦眼泪道:“正是,不抱此仇,誓不为人!”二人向店外看去,却见店外的黑盗似乎增多了,晃晃而动,足有七八十人,将酒店团团围住。金世奇道:“象是来了援兵。”赵玉天咬牙道:“来多少也不怕,我跟他们拼了。”只听有一个黑盗喊道:“店里的人,都出来受死!”金世奇道:“原来是他。”紧紧装束,提剑出屋,道:“不用喊,我来会你。”那人提刀而立,道:“金世奇,我家帮主念你曾救过邵音夫人,虽然你三番五次同我们做对,我家帮主都不计较,你若现在扔了兵刃,弃暗投明,我们还是一家人。”金世奇道:“呸!你也知道什么叫弃暗投明?要我入黑盗帮,你休想!我知道你是黑盗帮右监使百善先,我见过你的武功,你不是我的对手,乘早滚回去,免得污了我的剑。”百善先怒道:“大胆狂徒,我废了你的武功,再带你去见帮主!”一步跨近,挥刀劈来,刀身一颤,一刀竟似变成数刀,向金世奇头顶、两肩一齐砍下。金世奇心道:你这招倒也精妙,只是比起西门大雁的“天罗地网”来还差着一大截。当下并不闪躲,凝立原地不动,回了一剑,这一剑快绝无伦,百善先的刀将及目标时,也同时感到颌下一缕锐气的逼入。暗赞:好快的剑!闪身让过,欲撤刀再攻,金世奇的剑招却是说变就变,毫不凝滞,第二剑已改削他的手臂。只一招,金世奇便反守为攻,立时招招占先。百善先曾和他交过手,知道他武功并不及自己,不料短短的几天之内,对手的武功精进如斯,高出自己已非一层,惊忌之下,拿出全身的本事小心应付。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出手都快到了极处,只见两团白光裹着两个黑影翻来扑去,看不清谁是谁。这时又有黑盗来增援,都是荆川的白虎坛属下,青雀坛中有几人是杨菘随身带来的。大约汇到了百来人,将小小一座酒店围的更密。金世奇越发焦急,只想速战速决,使出“神农七十二步”,游走如飞,将百善先围在当间,长剑自四面八方递将来。百善先叫道:“邪门。”却不妄动,捧刀而立,有剑刺来,并不急着出刀去封,待到剑尖真的距身体不盈寸处,感到了剑气的逼迫,这才出刀划开。金世奇心道:这百善先不愧是黑盗帮的右监使,处于下风,仍然镇定自若。“神农七十二步”是一门极精妙的步法,其速度快到极处,会使对手产生错觉,觉得身前身后都是人,身前身后都是剑。这些剑中,有些是虚,有些是实,若对手沉不住气,每一剑都去封挡,那么,被虚剑诱出后,实剑便会乘虚而入,命中对手。一般人面对这样鬼影般的身法,是决对沉不住气的,即使沉得住气,金世奇的剑刺的飞快,也未必能分得清哪是虚哪是实。但百善先精明之极,待到剑刺到身前不盈寸处,再也不能变招时,才出刀封拒,这样一来,金世奇的实剑无一遗漏的都被他招架住。金世奇见他立在原地不动,以逸待劳,而自己这样飞奔,时间一长,气力就会衰竭,当即收足而立,道:“佩服,你是第一个破我‘神农七十二步’的人!”百善先却暗暗想到:我家帮主此番调集了大批人马到登封县,帮中的首脑人物--二监使、四坛主都聚到这里,为的是完成一件计划很久的事情。其中刑泰和聂尤负责看守宫三保,却给他跑了;荆川和杨菘奉命劫宝,以作将来资用;万恶首跟在帮主身边,便宜行事;而我正是要捉住眼前的金世奇,以便完成那大计划时,押作手上的一张王牌。可是没想到,几天前,这姓金的武功还和我差着一大截,如今却已在我之上,我要硬碰硬地捉他,是不大可能了,怎生想个法儿让他束手就擒。瞥见不远处的荆川和杨菘,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以左手拇、中二指捏成鸡嘴状,微微晃了晃,这个动作很隐蔽,金世奇并未察觉。荆川和杨菘看到这帮中约定的暗号,都已知会,秘秘嘱咐手下准备。百善先又同金世奇打了几合,忽地抽身便走,口中喊道:“姓金的,你果然了得,待我先杀了丐帮的几个糟老头子,再与你斗过。”金世奇一听大惊,心道:宫帮主武功已失,若四大长老再死,诺大的一个丐帮怕就要土崩瓦解了。当即尾随追来,他大绝轻功跑得快,三步并作两步追到百善先身后。百善先不想他来的这么快,忙着地一滚,避开他从后攻来的一剑。金世奇飞身扑起,欲拦在他身前,百善先已滚入黑盗群中。突有两名黑盗跳起,扯起一张网来,另有两名黑盗各拽网的两个底角,疾步而趋,迎着金世奇兜头盖脑地罩来。金世奇待要施展“天梯八踩”的轻功后纵,已然不及,身子正撞入网中。四名黑盗合力将网收紧,绕着金世奇走上几圈,象裹棕子一样把他紧紧裹住。这几个黑盗手法娴熟,动作利落,显然配合已久。金世奇空有一身武功,丝毫动弹不得。赵玉天待要来救,身体刚刚恢复,两腿兀自发软,走路都难,听见金世奇叫:“玉天快跑!”哪跑得掉,早被百善先一记劈空掌打翻,又有两名黑盗手脚麻利地将他绑了。金世奇眼睛一闭,心道:完了,这回是一个也跑不掉了。百善先“呵呵”一笑,用刀背轻轻拍打金世奇的肩膀,道:“金世奇,你武功再高,毕竟初出茅庐,我略施小计,你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又向众黑盗大声道:“大家听着,上回捉了宫三保,让他跑了,帮主大怒,这回都仔细些,务必将这些人送到帮主跟前。”众黑盗齐声应诺。却听一个声音跟着道:“这些人你们今天还是带不走!”便听“蓬蓬蓬”一阵响,接着是“啊呦呦”的痛叫声,几名黑盗东倒西歪。一个少年自人丛中杀进来,直奔百善先,迎面一拳。百善先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却听先前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正主在这儿,接招!”背后凛然两股劲风逼到。百善先心中一寒:是谁有这等掌力?探手叼住那少年打来的一拳,往身后一拖,借力滑开,转过身来,一刀斩向身后偷袭之人。那人在踉跄而来的少年臂下一托,将他稳住,提起一掌在空中一划,百善先便觉这一刀似砍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反弹回来,急忙收刀而立,退后两步,打量来人。只见那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一张长脸,浓眉细目,唇周淡淡髭髯,大手大脚,背后插着一柄剑。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俊挺之中透出几分倔强。金世奇一见,不禁喜道:“朴闰叔!周落平!”这两人竟是鬼谷的朴闰和周落平。朴闰也喜道:“世奇,你还好吧?”金世奇差点流下泪来,道:“我好,我还好。”周落平见他困在网中,一激动,便要涌身相救。荆川和杨菘急忙护在网前。朴闰一把拽住周落平,道:“不忙,先把眼前的人打发喽。”百善先道:“来者是谁?”朴闰一指金世奇道:“我们是他亲戚,你捉了他,我们就要找你算帐。”百善先心到:既是亲戚,这两人也必是从鬼谷中出来的。鬼谷里的人武功果然都出神入化,那金世奇就不说了,只这人刚才在背后推我两掌,功力也不在我之下。今日要带走金世奇看来是要废些事,不过若能再捉住眼前的两人,那可又多了两张牌。朴闰道:“你现在乖乖地放了金世奇还来得及,我不杀你。莫到无退路时,悔无可悔。”百善先道:“想得倒好,先看看你的能耐如何。”使招“大鹏沉嗉”,钢刀先自朴闰足前虚撩而过,走个大弧向上,倐然而沉,自他头顶正中一条线切下来。朴闰若是避他虚招,仓促间将足后移,上身必定前倾,百善先自上而下的一记实刀便正中他的头顶。不料朴闰于他虚招不避反进,窜身踏向他的刀身,百善先的刀斜引而上,这一踏踏空,但双方已贴得极近。百善先的刀刚招呼下来,朴闰左手五指如铁,砰的搭在他右腕上,向斜里一折,同时右掌掌心向上成“托天势”,自下而上击向他的右肘,这一下若击中了,百善先的右臂便要被生生震断。百善先急抽右手,一抽未动,更不细想,左掌伏在右肘下,挡住朴闰这一击,顺势摧身向前,弯臂凸肘,以左肘砸向朴闰的太阳穴。朴闰叫声“好”,低头躲过,百善先抽出右手,施刀再攻。二人刀来掌去,蓬蓬砰砰的斗了数十合,未分胜负。百善先心道:以我一柄‘光明日月刀’,何曾遇见过对手。今日同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相斗,竟占不到半点便宜。鬼谷的人当真都这么厉害吗?他哪里知道,朴闰未入鬼谷之前,便已是三清教的一等高手,功夫不在元照道人之下,入了鬼谷后,又习了鬼谷的一些内外功法,几十年的功力修练至今,委是炉火纯青,在鬼谷五仆中,实属他的武功最高。若是拔出剑来,只怕百善先早就不敌。朴闰此番重出江湖,早就有心验证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功境界,他在鬼谷隐居已久,几乎从未与人真刀真枪地动过手,因此乍遇一个黑盗帮的高手,欣喜异常,并不急着拔剑赢他。百善先久攻不下,倏然换了一套刀法,一改适才大开大阖之风,专在方寸之间转折削挂,多以腕力运刀,变招迅速,辛辣诡异。这套刀法原是百善先的师父当年在深山修行时,观一个猎户与一只猛虎贴身相搏,以娴熟精湛的小巧拼刺制服猛虎而悟。这套刀法讲究的是一个“隐”字,动作小到隐蔽不可见最好,而一出刀便直奔对手致命的部位。刹时场中杀气大炽,那刀倏然而来,倏然而去,正因为动作不大,快到了极处,突然到了极处。朴闰陡感压力大增,赤手空拳难以应付,欲拔出剑来,几次伸手,都险被刀锋挂中,只好先以“伏羲三十六步”躲闪,等待机会。二人正斗间,忽听西北角又是一片混乱,那里的黑盗吆喝连连,歪三倒四地往后退,人群豁然一分,一个身穿白衣,手持弯刀的人杀了进来。这人刀在身左身右翻飞卷滚,便见两边黑盗一个接一个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真如砍瓜切菜一般。他身后跟着三女二男,都执利刃,舞得寒光闪闪,当者披靡。须臾一群人都杀进圈内。金世奇早认出是西门大雁和他的两个侍女,以及卢氏兄妹。心道:他们怎么来了?西门大雁一眼瞅见被困的金世奇,叫声:“在这儿!”一个箭步跨来。杨菘、荆川双双出手拦截,铁杖和软刀分从左右袭来,西门大雁将刀向左右一磕,足下不停,从二人之间穿过。荆杨二人兵刃分别与他一碰,便觉受大力一冲,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好容易拿桩站稳,正逢上卢七卢九,混战在一处。西门大雁来到金世奇身边,举刀劈下。金世奇将眼一闭,心道:完了,他要杀我!却觉身周几道刀风掠过,四肢一松,睁眼见那网已碎成几截,自身上掉落。原来是西门大雁出刀裂网,救出金世奇。金世奇正自疑惑,西门大雁道:“你我联手,对付黑盗要紧。”仗刀又杀入黑盗之中。金世奇立即来寻赵玉天和丐帮四老,呼啦一下,竟涌上三十来个黑盗围住他,金世奇哪顾得上与他们纠缠,腾身而起,双足连踩,从众黑盗头顶掠过,到了赵玉天和丐帮四老跟前,运剑轻点数下,守在这里的几个黑盗都翻倒在地。金世奇绕着五人走上一圈,一一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丐帮四老早就醒来,知道中了黑盗帮的暗算,火窝得久了,快要撑破肚皮,手脚一松,便一跃而起,提起各自的兵刃,旋风也似的一阵打。赵玉天也放开手脚,一阵痛杀,抢回自己的碧落剑。百善先本已处于上风,正要一鼓作气把朴闰逼上死路,忽然听见大乱,瞥见又有几人杀入,自己手下溃不成军,不禁慌了神,心道:难不成鬼谷又有援兵到了吗?他一分神,手上便慢,朴闰得空拔出剑来,一剑刺出,中宫直进,这一剑势如雷霆,又在近距离发出,百善先封刀不及,刀刚碰到剑身,剑尖已刺入他的身体。百善先大叫一声,左手食中二指夹住剑身一拗,铮然一声响,精钢打制的一把剑竟被他生生拗断,喊道:“快撤!”带着尚插在身体里的一段剑尖,倒翻出去。众黑盗回身便退,并不慌乱,都朝一个方向跑,百善先兀自和荆川、杨菘断后。金世奇和赵玉天杀红了眼,都要去追,朴闰道:“穷寇莫追,世奇,回来。”金赵二人愤愤作罢。朴闰还剑入鞘道:“我在鬼谷十几年了,黑盗帮还和从前一样兴旺。右监使,嘿嘿,果然了得!”想到刚才黑盗帮败退时,百善先以右监使的身份,仍带伤和荆川、杨菘在后掩护,使众黑盗有条不紊地撤走,即便正派之中,也少见这样情形。金世奇收剑回来,一把抱住朴闰,喜道:“朴闰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朴闰也拥住金世奇双肩,笑道:“世奇,你出谷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害得天师和我们好急!天师他放心不下,让我和朴冥、朴才出来找你。大牛、二虎、周落婷、霍小玉他们都来了哩。”金世奇又惊又喜,道:“他们人呢?”朴闰道:“我们分头寻你,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约好了地方汇合,一会儿我便带你去见他们。”金世奇突觉腰间一紧,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双足离地而起,听到熟悉的笑声:“好小子,在鬼谷没人陪我打架,可把我闷坏了!”紧接着身子被一股大力掷出。金世奇也不出力抵抗,也不拿桩站稳,就地一滚,哼哼唧唧,再不起来。周落平笑道:“算了吧,你别装了,我和朴闰叔早看见你和百善先交手,他若不使诈诓你,还真不是你的对手,想不到你小子的武功进步这么快!”用脚在金世奇肩上轻轻一踢,笑道:“起来吧。”金世奇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周落平,周落平也抱紧金世奇,喜不自胜。西门大雁上前道:“金兄,先前是一场误会,多有得罪了。都怪卢七卢九,说你是个淫贼,要害心怡,诓我和你动手,心怡都跟我解释过了,卢伯父也训了我一顿,我特来向你赔罪。”原来,西门大雁和卢家兄弟那夜里回到客栈,正撞上卢心怡,见他三人一身透湿,便问他们到哪去了,西门大雁不会说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卢心怡,卢心怡跺足不迭,连声骂西门大雁是个笨蛋,上了卢七卢九的当,卢枫青听到动静,出来询问,卢七卢九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如何引得西门大雁去报复金世奇,卢枫青七窍生烟,将两人痛骂一顿,又责备西门大雁冒失,让他们赶紧来找金世奇赔罪。几人一路寻来,撞上金世奇被黑盗帮所困,正好出手相救。金世奇心道:你这么糊涂,最好还是待在家里别出来为妙,你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若给坏人哄骗利用,那可为害不小。因道:“西门兄逼我落水一次,救我出网一次,两次正好抵消,大家还是朋友,西门兄不必放在心上。”卢心怡窜上来拽住金世奇的胳膊道:“金世奇,是我让西门大雁来救你的,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本帮主若有何差谴,你可不能撒手不理。”金世奇苦笑。西门大雁拱手一礼道:“金兄,卢伯父还等我们上路,我们这便回去了,金兄自己珍重。”又向赵玉天道:“贵派和枫叶宫的过节,希望能早日化解。”赵玉天将头扭开,并不理他。西门大雁等人告辞而去,走出一段路,卢心怡忽然回头叫道:“金世奇,你可得记住呦!”金世奇大声道:“是,卢帮主!”丐帮四老清点宝物,一件未丢,来向金世奇道谢。金世奇将宫三保之事告知了四老,四老一听说宫三保武功被废,个个裂眦切齿,老泪纵横,白如喜道:“不想我丐帮竟遭此大难,吕盛那厮,迟早要将他千刀万剐。”金世奇安慰道:“前辈也不必太伤心,宫帮主在枫叶宫治疗,定能痊愈。”吴昊道:“但愿如此,丐帮若没了宫帮主,那不知会成什么样。象我们几个糟老头子,先败在凌云阁手上,又被黑盗帮略施小计擒住,唉!丢脸丢到了家,没用没到了家!”赵玉天道:“好歹这几箱宝物没丢,还可派上用场。”杜传道:“对对对,赵掌门提醒得对,我们只顾自怨自艾,险些将这大事忘了,不管有用没用,我们总得做些事情。这几箱宝物再不能出乱子了,一定要安安稳稳地运到地方。”赵玉天拉住金世奇的手道:“世奇哥,我们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鬼谷这么多人都出来找你回去,我也想和四老一起将这些宝物送到灾区,尽我的力做些事情,咱们这便分手吧。”金世奇心中一酸,道:“玉天,你现在孤身一人,等我把你送回华山,送回常叔叔身边,我再回鬼谷吧。”赵玉天道:“世奇哥,你放心,我也老大不小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再不回去,鬼谷的人要急坏了。”白如喜道:“金壮士,你放心,等我们把这些东西运到地方后,便和赵掌门一起去华山,他帮了我们的忙,我们送他一程,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们老哥几个还挺惦记常氏双侠呢。”金世奇握紧了赵玉天的手,含泪道:“那你自己多保重,有机会,我还去看你们。”朴闰道:“赵玉天,鬼谷的大门只冲你和常氏双侠开,你们什么时候来玩,鬼谷的人都欢迎。”赵玉天点点头,道:“世奇哥,我想把柯老伯和柯姑娘都葬在这里,以后每年的今日,都来祭拜他们。”提到柯氏父女,金世奇再也止不住泪水,道:“正该如此!”二人一齐动手,其他人要帮忙,二人都不让,须臾挖了两个并列的坑,赵玉天进店抱出柯隐兰,咕碌碌一阵响,自柯隐兰身上滚落黄澄澄的一物,正是“万像金佛”,赵玉天看到这金佛,心中又是一酸,想到当初正是因为这尊金佛,自己才认识了柯隐兰,放下她的尸体,拣起金佛,轻轻抚摸,道:“世奇哥,这金佛我想留着,一直带在身边。”金世奇点点头,知道他的心意,道:“你带着吧,这金佛早不滚出来,晚不滚出来,正是柯姑娘要留给你的。”赵玉天泪水涔涔而落,在柯隐兰额头轻轻一吻,将她放入坑内……这两座坟相依相伴,矗立在青山脚下。赵玉天跪在柯隐兰坟旁,抓住她坟上的土,低下头,哽咽不止。良久,才站起身,随着丐帮四老,押着几辆车,和金世奇挥泪而别。金世奇乍遇朴闰和周落平,又和赵玉天劳劳而别,一喜一悲,心情起伏。朴闰道:“世奇,我们也回去吧。”金世奇将所有的尸体翻了一遍,没有发现马文良,见涂彰和刘成浩的尸体同那些黑盗的尸体混在一块儿,便将他们抬入店内,点起一只火把,扔在店中桌椅上……冲天翻腾的火光,映照着这寂寂的山谷,映照着两座孤零零的坟。朴闰一路走,一路跟金世奇说些鬼谷的事情,以冲淡他的悲伤,说到金世奇不辞而别,天师大急,问明周落平详情而放心不下,派自己和朴冥朴才出谷来寻他时,突然问道:“对了,世奇,那帮你出谷的蒙面人是谁?”金世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来,我也时常回想,可是总想不出那人是谁。”朴闰道:“这可怪了,天师一再查问,都查不出来。朴冥跟他交过手,说他武功很怪,半分象鬼谷的,半分又不象。”周落平道:“起初我以为是我爹帮你,可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晓得你要出谷的事,那天他正同朴岱在一起。”朴闰道:“天师知道你是痴性子,也没怪你,但怕你学艺不精,在外面受人欺负,就派了我们三仆出谷,说遇到你后,送你去华山,再带你回来。小玉、平儿、婷儿、他们都吵着要来,没办法,只好都带出来了。我们先去了华山,却没见着你,常氏双侠说你和赵玉天来了少林寺,我们又折回来找你,到了嵩山,才知道你在擂台上打败了两名番邦的高手,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英雄,世奇,你很有出息,天师若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兴呢。有些人见过你的行踪,就指点我们,我们一路找到这儿,兵分三路,我和平儿一路,朴冥和婷儿、霍小玉一路,朴才带着大牛、二虎,想不到还是我们先遇见你。”金世奇心想:鬼谷五仆身担守卫鬼谷,防御外敌的重任,天师他老人家为了我的安危着想,竟派出五仆中的三仆来找我,其中还有武功最高的朴闰,足见他老人家的心意。因道:“天师身体还好么?”朴闰笑道:“那还用说。”正走间,听见前面“叮叮当当”的吆喝撕打声,三人摧步到近前,朴闰不禁一愣,唤道:“婷儿,小玉,怎么回事?”那几人中有两人回过头来,正是鬼谷的周落婷和霍小玉,两人见到朴闰和周落平,都是一喜,又看见一旁的金世奇,顿时跳起来,叫道:“世奇哥!”一阵风似的跑过来。金世奇也喜道:“落婷,小玉!”各拉了两个少女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周落婷突然流出眼泪,扑入金世奇怀中。金世奇见她面容消瘦,知她一直惦记着自己,心中一阵感动。但朴闰、周落平都在一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伸手推开她,却想了赵玉天和柯隐兰,陡然一惊,想到:我现在拥有的,正是最可贵的东西,若是任它失去了,岂不会象玉天弟和柯姑娘那样。不觉也伸出手臂,紧紧拥住周落婷。周落婷这数月的苦苦相思,换来金世奇深情的一拥,不禁在他怀中破涕为笑。朴闰问霍小玉道:“你们在和谁打?为什么打起来?”霍小玉道:“我和朴冥叔,落婷姐没找到世奇哥,就回来了,走到这里,遇上朴才叔他们,他们也没找着世奇哥。这时撞上一男一女,瞧他们两个神情哀哀切切的,想是有什么心事。朴冥叔向他们打听,可见过一个叫金世奇的年青人,不想那男的一听世奇哥的名字,火了起来,问我们是世奇哥什么人,朴才叔便说随便问问,只是以前的朋友,不知道也就算了。那人却拦住路不许我们走,纠缠不清,朴才叔见他如此霸道,就和他动上了手。”金世奇心道:是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探头望去,却见和朴才相斗的那人并不认识。这时朴冥、大牛、二虎也都看见了金世奇,大家相见,喜不自胜。朴才边打边道:“世奇,这人和你有什么仇,怎么这么凶霸霸的?”金世奇摇摇头道:“我也不认识他。”忽然凝神看那人手中的柳叶长刀,不禁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是聂尤!”原来,聂尤虽和金世奇交过手,但脸上一直蒙着黑巾,金世奇从未看见过他的长相。如今他一身普通人的打扮,没穿黑盗帮的衣服,也没带面罩,是以金世奇并未认出。一旁驻足而观的正是聂尤的未婚妻黄琼。聂尤看见金世奇,大声道:“金世奇,你真本事!你把宫三保藏到哪儿去了?”金世奇道:“咦,宫帮主不是被你们抓去了么?怎么说是我藏起来的。”聂尤见他故作糊涂,气得七窍生烟。朴才道:“世奇,这人功夫不错,是哪个门派的?”金世奇道:“他是黑盗帮黄龙坛坛主,叫聂尤。”朴才道:“黑盗帮?难怪哩。我久居不出,身子骨都松懒了,今日好容易遇上个入流的,可得好好玩玩。世奇,你看我才创的这套‘老翁掌法’如何?”金世奇会心地一笑,知道鬼谷五仆中,以朴才最是聪明,平常时不时自创些武功招数,与另外四仆过招。看他这套掌法,出手僵硬颤抖,脚下步履蹒跚,确似个耄耋之年的老翁。可便是这样歪歪倒倒的一套武功,黑盗帮四坛主中武功最高的聂尤发起的凌厉的进攻,竟都如石沉大海,毫不见效。朴才东插西晃,忽似腿一软,一个趔趄,撞到聂尤身前,猝然出掌,惊的聂尤连退数步;又将头高高仰起,一个喷嚏打得蹲下身去,恰恰躲过聂尤迅猛的一刀。聂尤越打越气,越打越惊,气的是对手显然小看自己,只当在玩儿一般;惊的是对手的武功比自己实高出不止一层,若他当真出手,只怕自己早就落败。斜眼看看一旁的黄琼,见她那双眸子漠然无神,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一场恶斗。心想:是了,她并不在乎我的生死,我若死了,她也就立即自尽,始终陪我在一块儿。聂尤虚晃一招,突然向金世奇扑来,脑海中的念头闪电般地转过:这个人活着,将来对黑盗帮不知会是个多大的威胁,帮主不该心存活捉他的念头,在我死之前,我要为黑盗帮做最后一件事,除掉他!他左手拔出一直插在腰带间的阔身短匕,右手提着柳叶刀,如匹野马踏步而来,转瞬到金世奇跟前,挥刀砍下。想到:他会抬剑来格我的刀,我便以左手的宝刀削断他的兵刃,右手一刀砍下他的头。刀砍下去了,没有兵刃迎来磕挡,也没有人站在面前,这一刀直直地砍个空。“他在哪儿?”聂尤刚一转念,“嗤”的一声,一柄剑穿透他右肩上的衣服,贴在他的肌肤上,向下一压。聂尤便觉右肩上象扛了一座山,颓然跪倒,使尽气力也挣扎不起。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这么不留退路的冲上来,可不象是一个一流高手的行事。”聂尤道:“要杀要剐,由你!但你让我转过身来。”金世奇道:“你想耍花招吗?”聂尤道:“我愿打服输,只是想再看看我的未婚妻。”金世奇心中一动,赵玉天和柯隐兰那生离死别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海中,想到:杀不杀他?却已松了手上的劲,让聂尤转过身来。聂尤的眼里满是泪水,望住黄琼道:“阿琼,我们的分别也就在今晚子时,我实在不忍看到你离我而去,就让我先走一步吧。”黄琼颓然瘫坐到地上,凄然道:“二郎,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我们都活着该有多好!”聂尤道:“既然免不了一死,我们便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地在一起。”黄琼泣不成声,道:“二郎,你不该陪我死的。”金世奇疑道:“什么你死他死的,我要杀你,怎么倒变成你陪她死了?”聂尤道:“休要罗唣,动手吧!”金世奇道:“你既存心想死,我反倒不杀你,你带上你的未婚妻,远远地去吧。”说着收了剑。聂尤毫无表情,也不称谢,搀了黄琼便要去,朴才道:“且慢,这位姑娘可是中了毒么?”聂尤立即止住脚步,扭过头来,眼睛里闪着光,道:“怎么,你看出她是中毒了么?你……”后半句虽没说出来,眼里却分明满是希望的光芒。黄琼叹了口气,道:“二郎,算了吧,我中的这毒,若能解,也早就有人解了。”拽了聂尤的衣袖要走,聂尤却不动。金世奇道:“我朴才叔聪明绝顶,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你若告诉我们黄姑娘中了什么毒,或许我们能帮你。”聂尤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会儿,表情坚决地道:“好吧,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又向黄琼道:“阿琼,我们再试一次。”黄琼点点头,聂尤便道:“三个月前,阿琼被条蛇咬伤,那蛇浑身花斑,头顶一个金黄色的肉瘤,不知从哪里窜出,在阿琼的腿上咬了一下,就溜得无影无踪。”朴才点点头道:“这是金顶花蛇,这种蛇的毒与别的蛇不一样,被它咬了,当时不会有什么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越来越觉到身体的不适,三个月之后,就会毒发身亡。”聂尤听他一语道出金顶花蛇的名字,并将中毒后的症状说的丝毫不差,又增添了几分希望,顿时喜道:“正是,正是如此。阿琼被蛇咬后,只是稍微有些痛,一会儿也就好了,找来大夫,也说此蛇无毒,阿琼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我们便当真以为那蛇是无毒的,不料几天过后,伤口处开始有些痒,逐渐隔几天便发作一次,周身都奇痒难当,头晕胸闷,体热炙手。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那蛇毒在做怪,又找了好几个大夫,说是的的确确中了毒,但谁都没见过这种毒,谁都不会解,使了许多法子,都不能将毒化去,我用内力也不能将毒逼出。终于,有个大夫说,阿琼中的是至阴之毒,恐怕只有用至阳的内力才能将毒逼出。我想了许多的武林高手,谁会有这种至阳的内力,最后想到了少林寺的雪涧禅师,雪涧禅师身怀少林童子功绝技,正是天底下第一阳刚的内功。我便带了阿琼去少林寺,我没有说出我的身份,少林寺的人也不知道我是谁,可是见了雪涧禅师后,我彻底失望了,他已经中了金国国师步上的‘焦尸掌’,不仅童子功被废,而且武功全失,再无力替阿琼逼出毒来。少林寺舍雪涧无人再会童子功,他说,阿琼这毒只怕就在今晚子时发作,如果在这之前仍无法可治,那就再也没有希望了。”金世奇心道:朴岱也会童子功,可他远在鬼谷,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跑来给你未婚妻治病。朴闰、朴冥、朴才三人对望一眼,都是同样的心思。朴才伸手试试黄琼的脉,又叫她伸出舌头来,仔细看过,向朴冥道:“师兄,你来看看。”朴冥同样看了一回。朴才道:“师兄看这毒比鬼谷湖水中的毒如何?”朴冥微微笑道:“鬼谷湖之味,闻者立倒。此毒需深入体内才能制人于死地。”朴才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道:“那简单得很,只用这个便绰绰有余了。”他二人都已看出,金顶花蛇的毒虽然厉害,却远不如鬼谷湖水之毒。因此这毒在旁人看来难解,而在鬼谷的人看来,只需几粒鬼谷特制的解毒丹即可。聂尤怔怔地望着朴才手中的瓷瓶,但盼他开口说这便是解毒的药。朴才道:“这里面装的是十粒解毒丹,你每隔三天给她服一次,一次一粒,一个月后,她自安然无恙。”聂尤一把抓过瓷瓶,声音发颤地问道:“真的么?”朴才笑道:“我若想害你,不给你解药,看着你们俩死便是。”聂尤猛地抱住黄琼,喜道:“阿琼,你……有救了!”黄琼也惊喜地道:“我真的有救了么?”聂尤道:“真的!真的!”赶紧倒出一粒解毒丹来,道:“阿琼,你快吃了。”黄琼接过咽下。聂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恨不得她一吞下这粒药,身上的毒就解的一干二净。朴才道:“你们快走吧,最好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好好地调养,总会好得快些。”聂尤盯住朴才,又看向朴冥,目光在鬼谷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开口道:“你们都是鬼谷的么?”朴才点点头。聂尤脸色突然严峻起来,道:“我聂尤欠了你们天大的情,若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大难临头,只袖手旁观,非是男儿汉。”这话将众人说的都是一愣。朴才疑道:“你说什么,我们大难临头?”聂尤道:“不仅你们,整个鬼谷都要面临一场浩劫!”这时包括金世奇在内,人人都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周落婷给他说的打了个寒噤,紧紧握住金世奇的一只手。朴闰跨前一步,抱拳道:“还请聂兄明示。”聂尤叹口气道:“我纵是黑盗,可也是铁脊梁的男子,也知道‘盗亦有道’。帮主他处心积虑地这么做,我早就觉着不妥。你们知道吗,这次少林寺的比武大会,我们帮中所有的首脑人物都聚到了登封县,不是来看比武,各有各的任务,而所有这些任务,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一个计划了十多年的目的。”他说到这里,眼睛直直地盯住朴闰,然后一字字地道:“毁掉鬼谷!”金世奇“呀”的一声,大牛、二虎、小玉、落婷都是一颤。三仆俱都耸然动容。朴闰道:“黑盗帮和鬼谷有什么仇?用的着计划十几年来毁掉它。”聂尤冷笑一声,道:“仇?还用得着仇么?江湖上你杀我,我杀你,只一个‘利’字就够了。练武的人谁不想练到天下第一的境界,鬼谷中的神功早就被多少人垂涎,十多年前,许多门派就联手袭击过鬼谷,结果落得个全军覆没。”三仆脸一红,他们也曾参加了那场酷战,只不过他们并非垂涎鬼谷的武功,而是由与血气方刚,想向鬼谷中的高人挑战。朴闰道:“就算黑盗帮为了得到鬼谷中的武功,处心积虑地要毁掉鬼谷,但鬼谷铁桶似的防御坚不可摧,黑盗帮就难保不会象十多年前的那次一样,有去无返么?”聂尤道:“你们鬼谷的人都是这么自负的吗?那可就危险得紧了。此一时,彼一时,十多年前的那次是因为外人不了解鬼谷中的情形,冒然而进,吃了苦头。这一次,黑盗帮已对鬼谷内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哪里有多少人的防御,哪里有多少机关,都了如指掌。这一次的进攻,会是势如破竹!”朴闰道:“黑盗帮怎么会知道鬼谷内的情况?不可能!难道是……鬼谷中有奸细?也不可能呀,鬼谷从不允许外人进入,奸细怎会混入谷中。”想到金世奇的身上,马上又暗骂自己道:“世奇怎么会是那种人,我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他。”但又一想:黑盗帮奸滑狡诈,使尽各种手段从别人嘴里套知秘密是家常便饭。世奇此番出谷,黑盗帮用计从他口中套出些事情来也是有可能的。世奇年幼,初走江湖,一不小心上了他们的当也不足为奇。聂尤道:“鬼谷里确确实实有我们的人,是谁我不能说。”朴冥突然叫道:“是他!一定是他!”众人一齐问:“是谁?”朴冥冲金世奇道:“世奇,就是那天救你出谷的人!他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盗帮的打扮。我当时只当他是谷中的人,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金世奇愕然道:“他既是黑盗帮的人,干吗帮我出谷?”聂尤道:“你出谷没多久,帮中就收到飞鸽传书,说鬼谷里有人踏入江湖,这人身份不小,是鬼谷的少主,若能活捉此人,可从他口中套出谷中的武功秘诀,还可在攻打鬼谷时,押作人质,要挟鬼谷。”金世奇恍然大悟,为什么在定古镇,杨菘把自己关在箱中,说要送到吕盛手上,其后黑盗帮数次或硬或软地要“请”自己去见吕盛,不禁叫道:“难怪他要帮我出谷,我一直当他是好意,不想他用心如此险恶!”朴冥道:“我们回去,立即就要查出这人是谁,除掉内奸!”聂尤道:“恐怕来不及了,前不久我家帮主又接到飞鸽传书,说鬼谷主人为了找回金世奇,派了鬼谷五仆中的三仆出谷。鬼谷中的防御主要由五仆负责,三仆出谷,鬼谷的防御力量大减。我家帮主大喜,道是机会来了。又正逢少林寺的比武盛会,各大门派几乎都有人来观看。我家帮主一来怕单凭黑盗帮的实力难以成事,二来想借别的门派杀出条血路,所以派人在登封县里四处放风,说鬼谷主人新丧,鬼谷内部为了争夺权位互相残杀,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各大门派听了怦然心动,十之八九挑起了为报十几年前之仇,讨伐鬼谷的旗帜,现下已结成联盟,开赴鬼谷。我家帮主也率领帮众赶去,准备先按兵不动,只待各门派攻入鬼谷后,坐收鱼翁之利。帮中弟兄除左监使、刑泰率领的赤鹿坛人众随在帮主的身边,余人陆陆续续都将赶去增援,这次是场大战,黑盗帮倍增兵力,不仅要消灭鬼谷,还要一举消灭各大门派的精英人物。以后的江湖就是黑盗帮的江湖!”朴闰等人神色大变,金世奇不想自己这趟出谷竟会对鬼谷的安危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手心里湿湿的全是汗水。朴才冲聂尤一抱拳道:“多谢聂兄实言相告,眼下是烈火在眉,刻不容缓,我们这便赶回去,无论如何,不能让鬼谷遭受蹂躏。聂兄,告辞了。”聂尤叹道:“我加入黑盗帮,是因痛恨正派人氏的虚伪,可我见到的鬼谷的人,都是真正的人,我不忍看到你们大难临头。可我身为黑盗帮黄龙坛坛主,做出了对不起黑盗帮的事,以后江湖上再不会有聂尤这号人物了,‘隐形二郎’只怕真的要隐形了。”朴闰一行日夜兼程,倍道而驰,路上不停价地换马快奔,恨不得插翅飞回鬼谷。不一日已至四川境内,众人更是快马加鞭。这日晌午,正在道上疾驰,见前方有一男一女两人正慢慢行走。众人浑未留意,纵马驰过。却听那两人喊道:“世奇!”金世奇勒马停住,回头看那两人,不禁喜道:“冷老伯!胡婴!”急下马迎上去。那两人正是冷血谷的冷一寒和冷胡婴父女。金世奇一手拽住冷一寒,一手拽住冷胡婴,喜道:“冷老伯,胡婴,你们怎么会到这里?”冷一寒道:“自打你不辞而别离开冷血谷,胡婴就象变了个人似的,终日茶饭不思,哭哭啼啼地老吵着要见你,我也觉着少了你没甚意思,便带着胡婴上常氏双侠那里去找你,常氏双侠说你去了少林寺,我们到了少林寺,比武大会已经散了,还是没碰上你。我想起常氏双侠说你是打鬼谷里出来的,就打定主意,干脆,到鬼谷来找你得了。你不论跑到哪里,总是要回来的。我们走到这里,正巧你们一行人过去,我瞅着一人象你,就喊一嗓子试试,果真是你,天可怜见啊!”金世奇见他父女俩为了见自己一面,不远千里,一路跋山涉水地找来,父女俩都风尘仆仆,形容憔悴,不由心中一阵激动,将他们紧紧搂住。冷胡婴天性纯真,并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把金世奇当作是同父亲冷一寒一样最亲的人,这时拥紧了金世奇,打心眼里往外欢喜地叫道:“世奇哥!”朴闰问道:“世奇,这两位是……”金世奇便将自己和冷氏父女结识的经过略说了一遍,朴闰等人听说冷氏父女救过金世奇,都下马来道谢。金世奇握住冷氏父女的手,道:“冷老伯,胡婴,眼下鬼谷十分危险,恐怕要打一场恶仗,你们暂且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下,等我们打赢了,再来接你们去鬼谷住,好吗?”冷一寒不快道:“这是什么话?鬼谷有危险,也就是你有危险,我岂能坐视不理,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这把老骨头还没老得打不动架,一定帮得上忙的。”金世奇急道:“您虽会武功,可是胡婴呢?这次不是一两个人同鬼谷做对,而是整个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无论是黑道白道,都有许多的高手来,您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胡婴想想,若混战起来,谁腾得出手来保护她?”冷一寒惊道:“怎么会是这样?”金世奇道:“眼下无暇同您细细解释,您就和胡婴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我们一了了谷中的事,就来接你们入谷。”冷一寒道:“既是如此,那好吧,我和胡婴在这里等着。世奇,你可要小心啊!”金世奇道:“我理会得。”众人急急告辞冷氏父女,上马而去。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朴闰用手一指前方道:“到了!”众人翻身下马,刀剑出鞘,踏入鬼谷林,林中却寂寂无声。金世奇向四周看看,喜道:“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赶在了他们前面,还来得及通知谷里的人。”朴冥皱紧双眉,仰头向空气中嗅了嗅,道:“不对,有血腥气!”朴才道:“没有鸟叫!”众人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猛地提起。朴闰提气长喝一声:“朴闰,朴才,朴冥回来了!”这一声中气充沛,远远传出。许久,也不闻有人回应,林中仍是死寂一片。众人快步往林子深处走。周落婷突然尖叫道:“血!”众人顺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株树干上,赫然一抹血迹。“这里也有!”大牛叫道。接着,周围的树上,地上都发现殷红的血迹。此时众人已知大祸不免,再走两步,周落婷、霍小玉两个女孩“呀”地惊叫一声,一齐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只见前方地上,一具挨着一具,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朴闰等人上前细看,见这些人都不是鬼谷里的人,或身穿银钉,或背压石磨,或倒吊在树上,或蜷缩在看不见的“先一无形网”中,头颅落地,都是中了鬼谷林机关的江湖中人。诺大的鬼谷林几乎已被这样的尸体塞满。朴闰、朴冥、朴才三人额汗淋漓,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一幕。众人过了鬼谷林,守卫鬼谷林的护卫一个也没见着,来到鬼谷湖边,这里却一具尸体也没有,湖水宁静澄澈,四周看不出人迹杂踏过的景象。大牛道:“敌人全都死在鬼谷林里了。”朴冥道:“不对,林中至少没有黑盗帮的人。”朴才道:“难道……他们是从日月山山尾一带入谷的?”金世奇叫道:“正是,正是!那里虽有大量的机关,可是总比鬼谷湖好走的多,敌人是清楚的!我当初也是从那里出的谷。”鬼谷除鬼谷林外,四面环山,都是高险陡峻的悬崖绝壁,加上鬼谷护卫的把守,飞鸟也难闯入。因此,进鬼谷的唯一选择是走鬼谷林,过了鬼谷林,向北的一路经过鬼谷湖,紫竹林,张天师的碧云阁,可以深入鬼谷腹地。向西翻越日月山,过翠蕊湖也能进入鬼谷腹地,但翠蕊湖和日月山之间舍隐而不露的机关和遍生毒刺的荆棘林外再无他物,人入其中,再莫想出来。当初金世奇之所以能从这条路出谷,是因为他熟知这里的机关,一路避开,可还是险些在石阵中遭擒。不是那神秘的黑盗帮他出谷,恐怕也早被朴冥带回去见张天师了。而鬼谷湖既大,且湖中之水含有剧毒,只闻其味便足以制人于死地,没有鬼谷特制的解毒丹,几乎没有可能过得此湖。当年五仆凭着精湛的内功憋住气,踏着浮在湖面上的尸体才闯过鬼谷湖,那么多的高手,闯过此湖的也只有他们五个。因此,走这条路可说是死路一条,即便有出类拔萃的廖廖数人过了鬼谷湖,也将丧生在紫竹林中或者张天师的神功之下。相较而言,择向西过日月山、荆棘林、翠蕊湖一路,虽是机关密布,毒刺丛生,但倘是人多,一批批地垫上去,后人踏着前人的血路就能过去。如果真如聂尤所说,黑盗帮已经掌握了鬼谷机关的分布的话,那经这条路而死伤的人就更少。金世奇一行立即折而向西,翻过日月山,眼前的景象虽已在他们意料之中,但场面之惨烈仍使他们大吃一惊。自山尾起,尸体一具具地延伸出去,几乎填满了整个荆棘林,荆棘大多已被砍断,但人多拥挤,被毒刺挂中是免不了的事情,抗不住毒的倒下了,抗得住的又丧生在林中的机关下。金世奇见林前的石阵中有个人抱住一块大石,虽未倒下,但身体僵硬,显已毙命。看那人脸时,不禁叫道:“是青城派的掌门付达通!”朴才哼道:“老邻居也来了。”过去一看,青城四剑通通毙在石阵之中。金世奇望着这漫山遍野的尸体,不寒而栗地道:“倒底来了多少人?还要死多少人?”周落婷、霍小玉、大牛、二虎想起爹娘的安危,急得都哭了。日月山山尾一带比较低缓,再往前走,山脊挺而向上,山峰高耸入云,中间几道断崖,隔断去路。有些武林中人想顺着日月山脉入谷,避开荆棘林,走到这里,都是悻悻而回。山上也有机关,死者不计其数。朴才道:“这里还是没有鬼谷的护卫,都是谷外人的尸体。”朴冥道:“也没有黑盗帮的人。”朴闰道:“这是为什么?”朴才道:“恐怕是敌人来的太多,如果我在谷中,我会命令护卫退后,用沿途的机关耗掉他们大量的兵力,然后在翠蕊湖边截住他们,将他们尽歼于那里,不让他们过湖。”朴闰道:“对,天师他定是这样想的,以逸待劳。”朴才神色一黯,喃喃道:“能截住他们吗?死了这么多人,还剩多少人?决不能让他们过湖,一过翠蕊湖,鬼谷就完了!”众人都知道,一旦敌人过湖,直接面对的就是谷中的百姓,再无屏障!周落婷、霍小玉的哭声更大。周落平急道:“哭什么?兔崽子们能过湖吗?还有朴岱朴亚叔和张天师呢!”金世奇道:“从死了这么多人来看,黑盗帮并没将谷中机关的情况告诉其他门派的人,但这些人知道避开鬼谷湖,选择这里的路进入鬼谷,又显然是黑盗帮透露的。黑盗帮用心忒以的歹毒,它是要各大门派的人替它闯出一条血路来,一来可以耗掉大量的机关,二来可以大伤各大门派的元气。等他们入谷时,就可以坐收鱼翁之利。他们现在定然在谷外埋伏,按兵不动,只等各门派的人过了鬼谷湖,便杀进来,将鬼谷和其他门派统统歼灭,抢得我们的武功秘诀,从此称霸天下。”朴才点头道:“对!黑盗帮才是我们要小心应付的真正敌人。”众人一边说,一边渐近翠蕊湖,远远便听见撕杀呐喊之声,朴闰道:“算得没错,他们都在这里。”只见翠蕊湖前一团混战,杀得正烈。进攻的各门派高手,大约尚有两百多人,与之接阵的鬼谷护卫一半穿白色衣衫,一半穿青色衣衫,正是朴岱、朴亚的手下,人人勇猛,个个矫健,背水而战,奋力拼杀。朴岱,朴亚一马当先,深入敌阵,往来穿梭,当者非死即伤。湖中央停着一排小船,船上各有一名鬼谷的百姓持桨而坐,看见有受伤的鬼谷护卫,便将船划过来,载了人到另一岸由专人疗伤。再将船拨回来,停在原位,等待接应。湖的另一岸,一人盘膝而坐,面色沉冷,目光如炬,注视这边的战况,正是鬼谷主人张天师。他身后整整齐齐地立着十数排鬼谷护卫,一半穿蓝,一半穿紫,都捧刀而立,精神昂扬,表情坚决,正是朴闰和朴冥的手下,想是朴闰朴冥出谷未归,这两队人暂由张天师亲自统率,驻在这一岸,保护鬼谷的百姓。周落婷一眼看见湖中一艘小船上持桨而坐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大声叫道:“妈,我们回来了!”周婶看见了她,又看见朴闰等人和金世奇,一直绷紧的脸上露出笑容,叫道:“你们回来的好,正好帮着打这群上门的狼!”周落平大叫道:“打狼,我拿手!”几步跨入阵中,一拳打飞一人。金世奇道:“我也不弱!”飞身而起,象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从混战的人群上方掠过,落到翠蕊湖边,向对岸遥遥呼道:“天师,我回来啦!”便见他身后掠过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二十多人,都是金世奇临空飞掠的时候,以闪电般的手法刺中头顶心而毙命的各大门派的人。张天师微微一笑,心想:世奇的武功已经不弱于鬼谷五仆啦。金世奇返身杀入敌阵。青白两队护卫撕杀半晌,虽抱定打退敌人的决心,但不免都有些疲惫,这时见三仆回来,少主也亲自参战,立时士气大振,鼓勇而战,将各门派的人逼得连连后退。朴闰、朴冥、朴才三人护着周落婷、霍小玉、大牛二虎到了湖边,召呼湖中小船,立时有两船驶近。朴闰道:“你们几人武功太低,这里撕杀猛烈,你们先到天师那里,帮助那些有伤的人。”周落婷和霍小玉都跳上周婶的船,大牛二虎跳上另一只船,两船同时离岸。周落婷问道:“妈,爹呢?”周婶道:“天师让你爹带领黄衣护卫守护紫竹林,防着那边有人进来。”鬼谷五仆同心协立,并肩做战,加上金世奇、周落平两翼迅捷的突袭,刹时将各大门派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死伤大半。金世奇边打边叫道:“鬼谷主人新丧,鬼谷中人自相残杀,这些都是黑盗帮放出的谎话,目的是要你们来送死,替他们闯出一条血路来。”各门派的人经这一路的机关陷阱,死伤大半,本就心惊胆寒了,金世奇这句话以内力相送,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更使他们惴惴不安。这一路来,鬼谷里的人打得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到了这里,遇到了铜墙铁壁般的抵抗,这哪里象是起过内讧的样子。想到这里,不少人恍然大悟,抛了兵刃,转身便跑。剩下一小部分人都是利欲熏心的极贪极恶之辈,想着好不容易打到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前功尽弃,仗着武功高强,兀自拼死冲杀。其中有一个身披黄袍的胖大和尚,只凭一对肉掌穿来插去,与之交手的鬼谷护卫纷纷中掌,中者即口喷鲜血,萎靡不起。金世奇拦住他,叫道:“你死到临头,还敢逞狂!”一招“龙飞经天”,运剑向他咽喉刺去,胖和尚左臂大袖一卷,荡出一股大力,要震开金世奇的剑,右掌正欲突击而出,忽听“嗤”的一声响,左臂衣袖被剑气割裂,一片片衣布象蝴蝶般地飞落,空荡荡地只剩一只露皮露肉的胳膊。金世奇道:“你用掌,我也用掌。”还剑入鞘,伸掌朝胖和尚头顶按落。那胖和尚左掌成“托天势”,右手五指尖尖,迎面抓来。金世奇左手自下而上探出,抓住他右手腕子,右掌与他翻向上的手掌一对,只听“蓬”的一声,胖和尚两腿一软,屈膝跪到地上,被金世奇的重掌震得眼睛翻白,一口气憋住,喘得胸脯上的肥肉直抖。金世奇道:“你是五台山的和尚吧,你用五雷掌力打伤我鬼谷的护卫,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你的五雷掌力一些不剩的逼回你自己的体内,我便不杀你,你也该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那胖和尚顿时面如土色,眼珠子似要从睁得圆圆的眼睛中蹦出来。金世奇冷冷道:“还是我成全你吧!”拔剑在手,挥剑削去他的头颅。有两个与胖和尚交好的道士,都是三清教的,一个叫玉清,一个叫玉虚,背着元照道人来到鬼谷,想捞些便宜,这两人在三清教中武功也不算低了,见胖和尚毙于金世奇之手,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发一声吼,一左一右向金世奇包抄而来。金世奇脚下大步一摧,在二人之间倐然不见了身影,二人还要扭头去看,“噗噗”两声,人头齐齐落地。与此同时,鬼谷五仆各都力毙数名高手,将敌方主力尽歼,周落平和一众护卫又掩杀一阵,将其余来犯鬼谷的人一个不剩地消灭。对岸的鬼谷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张天师站起身,拈须而笑。鬼谷五仆,金世奇和众护卫都越过湖来,金世奇跪倒在张天师身前,道:“天师,世奇该死,不该背着您出谷。”张天师搀起他,道:“你去看常氏双侠,是情理中的事,只是不该瞒着我们,现在回来就好。你在外面跑一圈,武功可高得多啦!”金世奇道:“天师,这次敌人来犯,不是偶然的。”当下便将聂尤所说的黑盗帮的阴谋详细告诉张天师。张天师面色沉重,道:“鬼谷里有奸细,这怎么可能,奸细怎么混进鬼谷的?”朴冥道:“那奸细不是别人,正是帮世奇出谷的黑衣人。”又将那黑衣人为何帮金世奇出谷的险恶用心说了一遍。张天师道:“世奇,你知道那黑衣人是谁么?”金世奇摇摇头,道:“眼下虽已将来犯的各门派高手歼灭,但黑盗帮终究是不肯罢休的,鬼谷的机关大都被耗尽,他们要打到这里来只是顷刻间的事,我们决不能大意。”张天师道:“对!鬼谷里的这个奸细,一定要马上查出来。青白两队护卫苦战了一天,暂且退下来,由朴闰、朴冥率领蓝衣、紫衣护卫在湖前驻扎,朴岱领白衣护卫送百姓们上日月山,在山中险要处躲避。朴亚率领青衣护卫留在这里两头照应,如若朴闰朴冥的人手不够,可以增援,如果山上有事,可以接应。朴才立即到紫竹林,唤回那里的黄衣护卫,黑盗帮是不会从那里进来的,解毒丹都在我手上,他们无法通过那奸细得到,因此他们过不了鬼谷湖。这边已被各门派的人杀出了条血路,黑盗帮定会从这里来。紫竹林中留几个通风报信的人即可,万一真有人过来,用林中的机关牵制住他们,也来得及回防。朴才的黄衣护卫作为一支暗兵,埋伏在日月山的迷谷中,黑盗帮的人当真打过湖来,朴亚便将他们引入迷谷,两下夹击,尽数歼灭。敌人的最终目的是余生崖上那十四个洞,我便守在那里,若最后一道关隘也被攻破,嘿嘿,我将亲自毁掉那十四个洞,然后拼着这把老骨头,同黑盗帮决一死战。”众人见他神色苍凉悲壮,不由都自心底生出与敌人誓死搏斗的决心。张天师道:“世奇,你的武功已不在鬼谷五仆之下,也该承但起做少主的责任,你和朴亚一起驻守这里,照应两边。”金世奇点头道:“天师您放心,我会尽我的全力,保卫鬼谷!”这时朴岱来见张天师道:“众百姓无论如何不肯进山躲避,都拿起镰刀锄头要参战。”只见大牛二虎的妈妈一手拽着大牛,一手拽着二虎,跑来道:“天师,我家这两个孩子也不小了,学武学了这么多年,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你让他们躲到山里,我可不让他们做缩头乌龟,诺,他们俩就交给你了,不亲手杀死过豺狼的人,不配做咱鬼谷的男子汉!”张天师站到高处,冲众百姓朗声道:“保护鬼谷,抵御外敌,这是鬼谷护卫的职责,大家既然都要参战,那好,青壮后生都站到这里,老弱幼妇都站到朴岱那里。”刹时呼啦一下,周落平、大牛、二虎等一批后生都拥到张天师面前,周落婷、霍小玉、蓉华、锦儿等少女也挤过来,道:“我们也有气力,我们也可以做战。”张天师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们都是鬼谷的子弟,你们这个队伍就叫鬼谷子弟兵,由周庆山老伯带领,任务就是保护鬼谷的百姓,现在你们就同朴岱一起进山,不可慢怠。”周落平道:“嗐,说来说去还是让我们藏起来。”张天师脸一沉,道:“保护鬼谷百姓的任务也非同小可,你们当是儿戏吗?你们都要跟着朴岱尽心尽力,这些百姓是咱鬼谷生息繁衍的根,你们这些年轻的后生不挑起这重但,待谁来挑!”周落平等人给他说的精神一振,道:“对,这正是我们该做的!”当下不再多说,一个个昂首挺胸,跟着朴岱上山。周落婷忽地折回头来,扑入金世奇怀中,哭道:“世奇哥,你自己小心。”金世奇笑道:“放心吧,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天色渐黑下来,鬼谷里一片宁静,大家都按照张天师的布置,各守其位。湖两岸的护卫们草草吃过晚饭,各分出两拨人轮流当值。金世奇对朴亚道:“朴亚叔,今晚我睡不着,你先歇着吧,有事我会喊你。”朴亚苦战了大半天,也着实累了,嘱咐了几句,倒头即睡。金世奇抱剑而坐,向湖对岸望望,朴闰朴冥的人都静静不动。夜风渐冷,金世奇抬头望天,疏疏朗星,轻云遮月,心道:天上若真的有神,就保佑我们鬼谷吧!临晨卯时,天光微亮,几个护卫被唤醒,来替换当值的护卫。金世奇这两日不分昼夜地赶回鬼谷,也委实困极,打了个哈欠,正想歇一会儿,练就“通灵功”的双耳却在吹来的风中听到了声音。金世奇一振,睁大了眼睛,仔细听听,声音来自湖对岸,越来越大,越来越杂沓。忙立起身,大声喊道:“大家都醒醒,黑盗帮的人来了!”所有的人立时惊醒,朴亚竖耳一听,神色肃然,道:“他们来了,快放炮通知谷内。”两个护卫点燃炮竹,几声巨响,炮竹冲向夜空,“砰砰啪啪”地炸开,火光耀眼。金世奇疑道:“朴闰和朴冥叔的人怎么似乎没动静?”朴亚凝神细看,由于湖面大,隔得太远,朦朦胧胧地只看到许多影子,但所有的影子似乎都纹丝不动。金世奇提气大喊:“朴闰叔,朴冥叔,敌人来了,小心些!”喊声飘过湖面,回荡在整个鬼谷上空,但却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朴亚道:“没道理呀,他们应该比我们先听到敌人的动静,难道都睡着了没醒,不可能呀。”金世奇道:“我过去看看。”正要上船,朴亚一把拉住他,道:“来不及了,你看!”只见远处的黑暗中突然涌出无数的黑影,象从一个巨大的黑洞中吐出的许多怪物,遍地疾驰,席卷而来。朴闰朴冥的人顷刻之间被吞没,森森的寒光闪烁成一片,金世奇明明听见了乱刃砍在皮肉上的声音,但却没听到一声惨呼。天地间似乎只有那群怪物肆虐而动发出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被扔进湖中,接着,那些黑影三三两地跳上去,向湖这岸移来。“是船!黑盗帮带了船来。”朴亚喊道。黑盗帮既已知道鬼谷内的地形,携带船只渡湖,怎会是不可能的事情?金世奇兀自怔怔地想到:朴闰叔和朴冥叔呢?他们就这么完了吗?敌人这么轻易地就过了湖么?朴亚道:“敌人乘船过来,我们守在岸边,不等他们上岸,就将他们打下水去!”黑影靠近了,青衣护卫纷纷发出暗器,只听“哎呦呦”的接连惨叫声,敌人纷纷落水。有一艘船冲在前头,船头一人挥舞金笛拨打着雨点般的暗器,刹时间已驶近岸边。金世奇瞧那人所用兵器及动作,突然大吼一声:“万恶首,你还认得我吗?”耸身纵起,直扑过去。万恶首双足点船,身子已然拔在空中,正要落向岸上,忽见迎面扑来一人,还没看清脸,眼前已是一片寒光。忙将金笛舞开,身子硬生生向后折回一寸,落在船头。只见那人在空中左右足交替连踩,身子便向前直逼,剑光吞吐,不离自己眉心。万恶首叫道:“恁地凶狠!”手上封磕拒挡,脚下不停步地后退。退到船尾,那人手臂一圈,剑光忽展,将另两名黑盗斩落水中,飘身落在船上。万恶首喘出一口气,定睛一看,不由怒从心起,道:“原来是你!我正要报上回的一剑之仇哩!”踏前一步,金笛倏钻倏点,诡异袭来。金世奇道:“万恶首,今日叫你有来无回。”展剑相迎,二人便在小小船身上恶斗起来。与此同时,青衣护卫的暗器已经用完,黑盗大声呼喝,逼拢岸边,纷纷挑上岸,双方贴身而战。船上留有一名黑盗,将船划回,再接了对岸的人过来,一拨拨地增援。朴亚放眼看去,见对岸黑压压地尚不知有多少黑盗在准备进攻。鬼谷五仆所率的五队不同衣色的护卫,每队不过五十人,单与已过湖的黑盗相较,便远远不及,当下提气喊道:“青衣护卫听着,莫再恋战,撤到山中!”金世奇听见喊声,知道朴亚是想把敌人引入迷谷,和埋伏在那里的朴才汇合一处。当下连摧几剑,逼得万恶首招架不迭,腾身后纵,道:“万恶首,道爷先留你一命。”万恶首正待要追,觉得身子一凉,低头见衣衫碎成一片片地掉落,原来是被金世奇的剑气所割而致,光着膀子立在风中,打了个寒颤,心道:小道士的功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走,我怕要丧生在他的剑下哩。朴亚在头前领路,金世奇断后,一干护卫都向山中撤退。这时,黑盗帮的另一路先锋刑泰也已过湖,汇同万恶首,在后紧追不舍,跟入一条山道。起初山道两边坡度平缓,山道也颇宽,越走两边的山势越险峻,渐渐地成了直上直下的峭壁,山道也越来越窄。黑盗帮的众多人马在这狭长的山道中,不得不排成了两人接两人的蛇长队伍。万恶首止住脚步道:“鬼谷的人诡计多端,这里说不定有机关埋伏。”刑泰道:“若有机关埋伏,顺大哥也早就告诉我们了,鬼谷的机关已被耗得差不多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万恶首仍是犹豫,只见最后一个青衣护卫在山道弯处一闪,不见了。刑泰急道:“快追吧,迟了人都溜掉了,这鬼谷还打个鸟劲!”万恶首一想,若让敌人真的溜掉,保存了实力,确实于己不利。便道:“大家小心些,快追!”转过山弯,见青衣护卫又隐身在前方一道弯处。如此三绕两绕,尽在峭壁之间穿行,哪还见得着青衣护卫的影子。万恶首叫道:“不好,快撤!”便听头顶轰隆隆的巨响,山道两边的峭壁上滚下无数巨石,众黑盗魂飞胆裂,慌不择路。刹时间尘土飞扬,惨呼声响成一片,众黑盗血肉横飞,被压在巨石之下。这一片巨石落下来,高高垒在山道间,恰将黑盗帮的队伍拦腰截断。万恶首和刑泰被困在里边,叫苦不迭,生怕头顶再有巨石砸下,也不管身在何处,只顾沿着山道往前跑。一路上大石不断地砸下,众黑盗死伤无数。万恶首回头看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黑盗不过一百人了,禁不住长叹一口气,心道被隔在那边的黑盗恐怕也在劫难逃了。这回来攻鬼谷,黑盗帮四个坛每个坛挑选出五百名精兵强将,共是两千人。吕盛亲率一千,刑泰和万恶首两路先锋各带五百,现在只剩了这么些人,万恶首黯然想到:便是能活着回去,也没脸见帮主了。又跑出一段路,前方山道渐渐开阔,两边山势也渐缓,头顶不再有巨石砸下。万恶首长舒了一口气,眼前一亮,出现一片绿荫荫的谷地,这片谷地四周为山环抱,中间是一片片树林,每片树林间有小路隔开,道路交叉,错踪盘折。万恶首心道:这是什么地方?生怕林中藏有伏兵,不敢过去。却见一片林中低头走出两个年轻女子来,一人挎着个装满野果的篮子,正说说笑笑,抬头看见万恶首等人,惊呼一声,扔掉篮子,叫道:“他们闯进来了!”转身跑入林中。跟着林中又冲出几个手持镰刀锄头的老汉,个个吹须瞪眼,一个老汉叫道:“他们人多,我们先退回去。”又都退回林中。万恶首此番来鬼谷,就有心抓几个姑娘享用享用。他先见那两个女子年轻貌美,已动了色心,又见从林中跑出来的尽是些老弱不堪之人,心道:这里定是鬼谷百姓的藏身之所。当即喜道:“弟兄们,鬼谷里的老百姓都藏在这儿哪,大家冲进去,男的通通杀掉,女的留下来享用!”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众黑盗本如丧家之犬,提心吊胆地跑到这里,忽听这里并无伏兵,只是普通老百姓的藏身之处,又有女人可以享用,都是大喜,一拥而上。林间小径上又跑出十几个惶惶恐恐的年轻姑娘,众黑盗有的钻入林中,有的就哄哄嚷嚷尾随在后,便在这交插往复的小径上,东一折,西一折,不知绕过了多少片林木,深入到了谷中的腹地,十几个姑娘突然不见,再向四周看看,都是树林。万恶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又上当了。立即喊道:“大家伙快撤!”众黑盗象被兜头泼了盆冰水,本来热烘烘的脑袋刹时凉得要裂。撒开腿便要从原路回去,三转两转,仍夹在层层的林间。这些树林本来就没有多大区别,林间小路象蜘蛛网一样密密纠结,根本无法辨清是从哪条路进来,视线又被高大的树木遮住,无法远望,便都蒙头蒙脑的如苍蝇乱撞。有些黑盗一头扎入林中,想直接从林中穿出去,进去不多久就听到接二连三的惨呼,林外的黑盗更是心惊胆寒。万恶首叫道:“大家伙聚拢来,一起向外走,不要钻到林子里。”忽听一侧林中传来一声大叫:“掐死你奶奶,快把我放下来!”万恶首一听是刑泰的声音,嘱咐众黑盗:“你们不要乱走。”循声入林,见一人倒吊在树上,正是刑泰,狼牙棒掉在一旁。一名青衣护卫正从树后闪身出来,举刀欲劈,急忙打出一枚“锯齿银梭”,割断那青衣护卫的咽喉,随手又甩出一枚,划断吊着刑泰的绳子。刑泰翻身站稳,拾起狼牙棒,叫道:“他奶奶的,也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稀里糊涂就把我吊上去了。”万恶首拽住他胳膊道:“休要多说,快离开这里。”忽觉背后风声飒然,急将身子一侧,一杆长枪贴着腰边穿过,万恶首左手抓住枪身,往怀里一带,右手在踉跄而来的黄衣护卫头上硬掌一击,砰的一下,将那黄衣护卫打得天灵盖碎裂。刑泰先出了树林,万恶首随后纵出,那一帮黑盗兀自站在原地,战战兢兢,不敢举步。万恶首将手一招,道:“随我来,休要走散了。”众黑盗簇拥在一块,挨挨蹭蹭地沿着小径向外摸索。正走间,小径两旁伸出十数只竹竿,竿头绑有倒钩,钩住十几个黑盗,随即扯入林内。短促的几声惨呼后,自林中扔出十数个首级,咕碌碌地滚在地上,鲜血淋淋。众黑盗大恐,顿时乱了阵脚。万恶首叫道:“休要乱,你们的武功是白练的么?再见竿子伸出来,挥刀砍断便是。”刚说完,又有十几个竹竿伸出来,钩住黑盗,扯进林中,须臾又扔出十数颗首级。这些竿子委实伸缩得快,众黑盗纵然提着心,吊着胆,但那竹竿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来不及挥刀,人已被扯入林中。鬼谷除了五仆统率的防御外敌的五队护卫外,另有负责谷内安全的护卫,这些护卫由张天师亲自调拨,平日也是由他亲自训练,为了以示区别,这些护卫都身穿黑色皮衣,称作黑皮护卫。黑皮护卫非同小可,武功固然都在另五队护卫之上,彼此之间配合更是默契,在林中伸竿钩人的都是黑皮护卫,另有黑皮护卫仗刀在旁,一有人被钩进,立时削了头颅扔出,众黑盗哪里躲得开。刑泰大叫一声:“掐死你奶奶,老子跟你们拼了!”提着狼牙棒跳进林中。万恶首来不及阻止,跺一跺脚,再点点身后人数,只剩三四十人了,只得继续顺着小径走。转过一条弯,却见前方兀立一人,右手提剑,剑气逼人。万恶首惊道:“金世奇!”金世奇冷冷一笑,道:“万恶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让你死个明白,这里叫迷谷,是我家主人张天师新开出的一片死亡之地,为的便是真的有人打进鬼谷时,就把他们引到这里,尽数歼灭。这迷谷新近完工,还没来得及告诉谷中之人,除天师和鬼谷五仆外,连我都不知道鬼谷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你们的奸细也没告诉你们吧。哈哈,你们有福气,是第一拨到这里来送死的人!”万恶首暗叹道:也罢,我只当鬼谷已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不料还是有这么一处迷谷漏掉了。那张天师确非常人,能想见到将来会有人打进鬼谷,做此大手笔,偏偏又是秘而不宣,难道他已经觉察到鬼谷里有不可靠的人么?张天师建迷谷,实是一个周全的考虑。当年建鬼谷的人,在鬼谷外围设下了大量的机关,却没想到万一有人闯过了机关,深入鬼谷的腹地,又当如何。张天师近年来一直思索这个问题,决定在日月山脉最高峻、最险要的一带建一个迷谷,敌人当真闯进来,就把他们引入迷谷中歼灭。但这迷谷实是鬼谷防御的最后一个依托,若再破了,鬼谷就再无险可依。所以张天师慎而又慎,自开凿迷谷以来,除了五仆和参与动工的护卫外,谁也没告诉,为的便是让这个隐秘的迷谷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它的作用。现下果然一举困住了黑盗帮的左监使万恶首。万恶首心道:此番凶多吉少,算来帮主他们也该到了,只盼他们能找着这里,将我们救出去。只见金世奇一招手,“飕飕飕”风声连响,两边树林中飞出许多竹箭,众黑盗纷纷倒下。跟着从林中跳出手持长枪的黄衣护卫和手持钢刀的青衣护卫,两下夹攻,将余者砍瓜切菜般地一顿痛杀。万恶首大喝一声:“金世奇,我便死在这迷谷,也要先杀了你!”窜身扑来。金世奇怒道:“贼厮才,你闯我鬼谷,杀我百姓,我正要将你碎尸万段!”大踏一步迎上去,使招“摘星换斗”,长剑指向万恶首的咽喉,万恶首仰头弯身,这一剑贴着他鼻尖刺过去,金世奇沉腰拖臂,顺势将剑向下一抹。这两剑变招如此之快,又自鼻尖不盈寸处抹下来,换了旁人,早就被这一剑切成两半了,万恶首也着实了得,脚尖翘起,后足跟施力前抵,身体贴着地朝后滑出,姿势不变,却又让这一剑走空。金世奇一招不中,一招再起,抖手送剑,紧追不舍。万恶首还未来得及仰起身,小腹又在对方剑风逼迫之下,只得运力足跟,再使力前抵,身体仍是贴着地面向后平滑。金世奇得势不让,步步跟进。二人一似矫龙,昂然奋进;一似僵尸,直直后退。两名青衣护卫见万恶首退来,挺刀向他背上砍去,便在二人举刀时,万恶首发力一摧,加速后滑,倏忽退到他们身后,伸掌在二人背上一击,力量拿捏得恰到好处,两名护卫只向前趔趄一步,手上的刀都向金世奇砍去。两人惊叫一声,收刀不及。万恶首得意一笑,刚直起身,眼前一花,腹中一凉,只见从两名青衣护卫之间穿身而出的金世奇,已将剑深深刺入自己腹中。万恶首睁圆了眼睛,只吐出两个字:“你……你……”便萎然倒下,他至死也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身法!两名护卫举刀砍下只是一瞬间的事,万恶首和金世奇都在这一瞬间从两名护卫之间抢出身来,金世奇比万恶首晚动一步,却要快上许多分,这如影随形的身法使万恶首浑无半点准备,名震江湖的黑盗帮左监使就这样丧生在鬼谷。众黑盗见首领已死,更失了斗志,须臾尽数毙命于鬼谷护卫的利刃之下。金世奇道:“把所有黑盗的尸体都抬出去烧了。”众护卫应诺一声,都去忙碌。却见朴亚和朴才拎来一个五花大绑的黑盗,往地上一掷,朴才道:“这厮落在我们手上,本要杀他,他却说和你有交情,要来见你。”金世奇一看,竟是刑泰,不禁冷笑道:“我和你有个屁的交情,你是怕死么?”刑泰“呸”了一声,道:“你爷爷才怕死,老子不这么说,他们能带老子来见你么?”朴亚在他身上踹了一脚道:“嘴放干净点!”金世奇道:“你见我有何事,求我不杀你么?”刑泰道:“正是。”金世奇一笑,道:“你好没道理,又说自己不怕死,又要求我不杀你。”刑泰道:“我的命是在你手上的了,我求你暂时别杀我,让我出去做件事情,这件事做完后,我自到你们鬼谷来受死。”金世奇道:“你要做什么事?”刑泰道:“我要杀两个奸夫淫妇。我有一个兄弟的老婆,跟了三清教的一个王八羔子跑了,我兄弟生前曾嘱托我找到那淫妇,带她到坟前上柱香,我却发誓要捉了他们来,一并杀了,给我兄弟祭坟。我追了他俩人许久,他们狡猾得紧,又有元照那牛鼻子给他们撑腰,到现在也没得手。等我杀了他们,立即回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刑泰也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汉子,决不食言。”金世奇犹豫了一会儿,他对黑盗帮的四个坛主,除荆川外,印象都不错,尽管他们是黑盗,但他们身上都有光明磊落的一面。便向二仆道:“朴亚叔,朴才叔,这人并不是个十恶不赦之辈,你们看如何?”朴才道:“但凭少主吩咐。”金世奇道:“我敬你是条爽快汉子,信你之言,放你出谷。但你若再做对我鬼谷不利的事,我定不饶你!”刑泰道:“那还用说,你一放我,我立即出谷,杀了那奸夫淫妇就回来。”金世奇道:“我放你可以,但你须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这次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来?”刑泰道:“先锋部队是一千人,都死在你们手上了。帮主亲率一千人,现下恐怕也杀进来了。”金世奇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黑盗帮在我们谷中的奸细是谁?”刑泰犹豫不答,金世奇道:“朴才叔,这人也是个没真肚肠的,杀了算了。”刑泰忙道:“别忙别忙,我只知道他是我家帮主的弟弟吕顺,在你们谷中用的什么假名我也不知道。”金世奇和二仆都是一惊:原来吕盛的弟弟竟然藏身在鬼谷之中。金世奇道:“你不说也罢,来人,将他人头砍下,同那些黑盗一并烧了。”刑泰急道:“我委实不知,你杀了我也没用。”金世奇见他不象是有意隐瞒,便道:“好吧,知道他的真名也容易查出来。”伸剑挑断他身上的绳子道:“你去吧。”刑泰道声“多谢”由两个青衣护卫领着出了迷谷。朴亚道:“我带一队人去谷中巡视一番,若遇到敌人,仍将他们引到这里消灭。”朴才道:“世奇,我和黄衣护卫守在这里,你现在最好带一队人去朴岱那里看看情况如何。”金世奇点头答应,点了三十名精勇强练的黑皮护卫,翻出迷谷,直奔鬼谷百姓藏身的山岭深处。翻过几个山头,抬眼见前面山坡上如蚂蚁般的黑盗蠕蠕向上。金世奇大吃一惊,心道:这定是吕盛亲率的那部分黑盗,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定是那奸细泄的密。当即领了三十名黑皮护卫如飞般赶过去。负责保护众百姓的朴岱和周庆山各领着白衣护卫和子弟兵,死死拦着黑盗帮的冲杀,而黑盗的人数太多,眼看就要冲乱朴岱和周庆山的防线,金世奇及时赶到,自后杀入。众黑盗大乱,纷纷倒在金世奇的剑下。金世奇杀出一条血路,闯到朴岱身边,道:“朴岱叔,我来了!”朴岱道:“来的正好,敌方人多,我们快盯不住了。”那三十个黑皮护卫随后卷杀上山,都是张天师亲自点拨的武功,个个以一当十,骁勇异常,那些黑盗如何挡得住。金世奇又问周庆山道:“周老伯,落平和落婷他们呢?”周庆山挥刀砍倒一名黑盗,道:“不知道,被冲散了。”金世奇道:“我去找他们。”大步上到山顶,站在一块巨石上,自上而下地望去,见西面山坡有一群黑盗正围着几人撕杀,当即飞身掠去,到了近前,出剑不停,刺翻几名黑盗,见圈中被围的正是周落平和周落婷等人,霍小玉,大牛,二虎都在其中。众人正苦苦支撑,见金世奇杀来,都是大喜过望。忽听大牛叫一声:“小玉,小心!”接着发出一声惨叫,众人都惊望去,只见大牛张开双臂护在霍小玉背后,嘴角渗出血丝,眼中泪花闪烁,轻声喊道:“小玉……”软软倒下。他身后站着一个手持明晃晃钢刀的黑盗,刀尖兀自一滴一滴地淌着血。周落平红了双眼,大吼一声:“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合刀砍去,那人抬刀向上一迎,只听“仓啷”一声,周落平的刀断成两截,那人顺势将刀回拖,“噗哧”一下,在他肩上拖出一道口子。周落平痛叫一声,捂着膀子后退几步,金世奇伸手搀住他,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周落平和周落婷咬紧牙,奋力抵住其他的黑盗。霍小玉和二虎都跪到大牛身边,见他心口上中了一刀,鲜血汩汩地流出。二虎抱起大牛的头,惊恐地喊道:“哥,哥,你别吓我,你别死啊!”大牛低低道:“小玉,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我真想……听你唱那首歌……”眼睛痴痴地望着霍小玉,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霍小玉泣不成声,道:“大牛哥,你别死,你不是让我唱歌给你听么,我唱给你听,你好好听着呀。”说着,轻轻哼唱起来:“三月三,花争艳,送哥送到小桥边。哥哥的衣,哥哥的衫,一针一线……妹妹连,哥哥行路呦,莫忘……做衣难,做衣的人儿呦,盼你早……归……还。”这悲哀的声音抽抽咽咽地唱下来,唱到“早归还”三字,更是一字一泪,哽咽难语。一个黑盗怔怔地站住了,突然扔掉手中的兵刃,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再也不做黑盗了,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做让别人痛苦的事!这是要下地狱的,我是要下地狱的!”抱着头大步跑下山。这喊声象陡然而起的一记惊雷,其余的黑盗都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打斗,呆呆地若有所思,一个人扔掉了兵刃,又一个扔掉了兵刃,接着“当啷啷”的一片响,几乎所有的黑盗都扔掉了兵刃,转身下了山。金世奇怒视杀死大牛的凶手,道:“就剩你一个了,你是自己了结还是让我动手?”那人大叫一阵:“回来,回来!”见没有黑盗听他的话,气急败坏地道:“金世奇,只我一个,也杀得了你们这么多人。”金世奇一怔,道:“你认得我?”看看他手中那柄清亮如水的宝刀,突然惊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帮我出谷的人,你就是在我们谷中藏着的奸细!”那人“嘿嘿”冷笑,道:“知道也晚了,你拿命来吧!”挥刀砍来,金世奇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施招相还。那人刀法纯熟,武功浑不在黑盗帮四坛主之下。但金世奇今日的武功已与名扬天下的西门大雁不相上下,哪里惧他!亏得他手中有把宝刀,逼得金世奇不敢拿剑硬碰,来来往往竟也打了十几回合。金世奇心道:你的刀厉害,我就避开它的锋芒。一旋身,抢到那人背后,那人似早有防备,脚下一拧,便将身子转过来,仍是面对金世奇。金世奇心道:我倒忘了他也是熟悉鬼谷武功的。却又想到:我的大绝轻功即便鬼谷五仆也远远不及,你难道能胜得过我吗?脚下紧摧,绕着那人快速旋转起来。那人知他剑快,若让他从背后出剑,只怕无法躲闪。便在原地转身,始终正面对着他。金世奇越跑越快,渐渐地已看不出是一个人在跑,象有无数个金世奇围成了一个大圈,把那人困在当中。那人骇异地冷汗直冒,手心湿滑地拿不住刀。突觉右手腕上剧痛钻心,手筋被突如其来的一剑挑断,宝刀唰地掉落,插入地中,喉间一凉,眼前的无数个金世奇刹时消失,只有一个金世奇用剑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金世奇用剑挑开他的面巾,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这隐藏在鬼谷的神秘黑盗竟是周落平的父亲周庆山的好友--崔顺甫。金世奇冷笑道:“吕顺,你害得我们好苦!”周落平一脚将他踹倒,骂道:“妈的,我平日一口一个‘大叔’地叫你,你原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二虎捡起刀扑过来,喊道:“我替哥哥报仇!”金世奇拦住他道:“别急,他逃不了一死,我先问他几个问题。”向吕顺道:“你是怎么混进谷里来的?”吕顺道:“要杀要剐由你们,休要罗唣。”金世奇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不杀你,罪魁祸首不是你,我杀了你也没用。”吕顺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道:“当真?”金世奇道:“我是鬼谷的少主,当然说话算数。”旁边的人听得呆了,周落平跳起嚷道:“世奇,你疯了!不是他,我们鬼谷能落到这种地步?他不是罪魁祸首,谁是罪魁祸首?”金世奇道:“你们别说话,我心中的疑团解不开,就不得安稳,吕顺,我对天发誓,如果出尔反尔,就让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吕顺看他神色肃重,又发下重誓,便道:“好,告诉你也无妨,我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进了鬼谷。我用息功大法自毁武功,又装作被强盗追杀,伤得奄奄一息地躺在鬼谷林外,让林中护卫抬入谷内,张天师治好我的伤后,见我一不会武功,二无家可归,就留我在鬼谷。我在谷中,一直假装不愿学武,整日里养花务农,不引起人们的注意,暗里偷学鬼谷的武功。那时还没有十七年前的那场武林浩劫,也没有鬼谷五仆。”金世奇听罢,心里暗惊:原来他比鬼谷五仆还早入鬼谷,在谷中隐藏了二十五年而不露一丝痕迹,这人可厉害得紧啦!又问道:“在翠蕊湖前,朴闰叔和朴冥叔他们为什么毫无抵抗就遭了你们的毒手?”周落平等人惊道:“什么,朴闰叔和朴冥叔都死了?”金世奇咬紧牙关点点头。周落平等人放声大哭。吕顺道:“我在鬼谷百姓为他们烙的大饼中洒上蒙汗药,他们随身带着吃时便着了道。”金世奇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惊问:“那我们吃的饼中呢?”吕顺道:“时间仓促,我来不及放那么多。反正鬼谷的人统共不过一千,我黑盗帮两千精兵杀来,也尽可应付了。”金世奇转念一想:我们吃的饼中若有毒,也早就和朴闰叔他们一样了,我刚才委是惊惧,没转过这个弯儿来。忽然纵声长笑。众人瞧他笑得古怪,不禁愣住。金世奇道:“吕顺,亏你是一生行诈的黑盗,我只说‘如果出尔反尔就让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没说是我出尔反尔,你对鬼谷欠下了天大的血债,还指望从我手下逃出性命吗?”吕顺叫苦不迭,眼前寒光连闪数下,双手双脚顿时痛彻肺腑,手筋脚筋俱被金世奇的剑割断。金世奇道:“这几剑是为朴闰叔和朴冥叔报仇。”退开一步,道:“二虎,为你哥报仇吧!”二虎大叫一声,一刀刺透吕顺的胸膛。周落平挥刀砍下他的头颅,道:“这一刀为死去的鬼谷护卫、鬼谷百姓报仇!”鲜血溅满了众人的衣衫,众人呼吸急促,热血上涌,均感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要放开手脚,去杀尽所有的黑盗!金世奇拾起吕顺的宝刀,递给周落平,道:“落平,你使刀,就用这把刀,杀尽侵犯咱们的黑盗!”周落平接刀在手,眉宇间满是悲愤,大喝一声:“走,杀光龟儿子们!”向同朴岱等人混战的黑盗们冲去。却听东北侧山坡上有女声高呼“救命”,金世奇等人急忙转回身来,循声过去。只见一块大石边,蜷缩着一个女子,发髻零乱,满脸惶恐,肚子高高隆起,竟是个孕妇,她面前正有几个黑盗狞笑着逼近。周落婷叫道:“是林沁姑!”那几个黑盗见有人来,正要做势迎敌,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各觉颈间一凉,人头齐齐落地。林沁姑抓住周落婷的手,颤声道:“小婷,我……我快要生了。”周落婷见她满脸汗珠,面色苍白,忙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和霍小玉将他扶到大石后,向周落平、金世奇和二虎道:“你们守着,别让黑盗过来。”周落平应诺一声,和金世奇、二虎仗刃守护。只听林沁姑一声声的呻吟中,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周落婷喜道:“生下来了,是双胞胎!”和霍小玉割断脐带,脱下外衣包了婴儿,唤金世奇等人来看。金世奇一手抱住一个婴儿,见是对男孩,依稀是朴闰的眉目,不禁热泪盈眶,喃喃道:“朴闰叔……你有后了!”周落平生怕他说出朴闰的事,刺激了林沁姑,在后捏了他一下,抱过婴儿来亲了亲,道:“长得和朴闰叔真象哩!”这时一个黑皮护卫跑来,向金世奇禀道:“少主,袭击这里的黑盗已被尽数歼灭,朴岱想跟少主商量,让百姓们另换一个藏身之所。”金世奇道:“我就来。”嘱咐周落平等人留下照看林沁姑,和那黑皮护卫来见朴岱。朴岱先说了鬼谷里的死伤情况,又道:“现在这地方已经让黑盗帮知道了,我们得另觅个稳妥处藏身。”金世奇道:“朴岱叔说的是。”将刚才杀死崔顺甫一事说了一遍,道:“这奸贼一死,我们再藏起来,黑盗帮便不会知道了。”朴岱听说谷中的奸细竟是崔顺甫,不禁叹道:“这厮平日装得老老实实的,竟骗了我们二十多年。”又听说林沁姑生了双胞胎,当即谴了两名白衣护卫抬着担架将她接来。二虎扛来哥哥的尸体,和爹娘抱头痛哭,众人不胜悲戚。朴岱将鬼谷百姓重新聚在一块儿,准备继续迁向日月山深处。金世奇道:“这里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我再到谷中看看,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接应。”朴岱道:“少主小心些。”双方辞过,金世奇依旧带着三十个黑皮护卫来到朴亚等人所在的翠蕊湖边。却见只有两名青衣护卫守在那里,看到金世奇,忙迎上前道:“少主,你可来了!真把我们等急死了。”金世奇的心怦怦直跳,强作镇静道:“倒底出了什么事?朴亚叔呢?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在这里?”那两人中嘴快的一个道:“我们刚才捉了几个黑盗,他们手中都没兵刃,说是不愿再和我们为敌,想退出鬼谷,求我们放了他们,并告诉我们吕盛带着一千人已经按图所示,直接去余生崖了,朴亚想到那里兵力单薄,便带了青衣护卫去支援,留了我们两个在这里,说遇见你时,让你火速去余生崖,和黑盗帮的主力决一死战!”金世奇热血上涌,一咬牙,道:“好,我们去余生崖,和吕盛决一死战!”又向两个青衣护卫道:“你们两个再去迷谷,通知朴才叔,让他带人来增援。”领了三十名黑皮护卫,径奔余生崖。记载鬼谷武功的十四个洞一并排地开凿在一座崖壁中间,这座崖便是余生崖。余生崖笔直垂立,洞前仅有几步的容身之地,每个洞都有两名黑皮护卫看守,洞前安有轮盘绞索,铁链铁筐,甚是坚固,进洞之人都是坐在筐中,由黑皮护卫转动轮盘,带动绞索上来。黑皮护卫换岗时也是通过此路。金世奇先到崖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崖底黑压压的尽是黑盗,朴亚和他的青衣护卫正被困在中间撕杀,朴亚浑身是血,他的“鱼鳞剑”早砍钝了锋口,现下不知抢了谁的一把刀,杀得红了眼,在人丛中横冲直撞。金世奇仗剑杀到他身边,问道:“朴亚叔,你受伤了吗?”朴亚回道:“我没事,都是黑盗的血溅了我一身,你快去崖顶,阻住那里的黑盗!”金世奇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自崖顶上吊下无数铁箱,每个铁箱中都有六七名黑盗,有的铁箱已垂到洞口,箱中黑盗和黑皮护卫交上了手,铁箱都用铁索钩住,砍之不断,宛如悬在空中的战车。金世奇立即带了三十名黑皮护卫转到余生崖的背面,顺着山脊攀向崖顶。半路被一队黑盗拦住,为首的人道:“金世奇,你过不去了,崖上崖下都被我们封死了。”金世奇听出此人正是荆川,冷冷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敢拦我吗?”荆川道:“今时不同往日,我黑盗帮兵多将广,你闯得上崖去,也是死路一条!”金世奇叱道:“我偏要闯一闯!”猱身向上一窜,剑展如虹,荆川摆刀封架,两边各有一黑盗同时出枪,来刺金世奇。金世奇起右脚踢开一杆枪,探左臂夹住另一只枪,将剑锋贴了枪身削过去,那黑盗慌忙撒手,金世奇夺枪在手,随手一掷,枪飞如箭,将那黑盗钉在一棵树上。又晃身到另一个黑盗背后,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托,叫声“走”,那黑盗立时离地而起,直直撞向荆川。荆川着实精明,不接也不闪,却转身便跑,他知道金世奇身快剑快,不管是接那黑盗还是闪身避让,都会在一瞬间受到金世奇致命的攻击。金世奇一心尽快抢到崖顶,也不去追他,迎着刀光剑影一路闯上去。三十个黑皮护卫紧随其后,势不可挡。眼看离崖顶越来越近,忽听“嘿嘿”一声冷笑,一条黑影临空扑来,一道阴风自头顶贯下。金世奇心中一凛,暗道:“这风势锐不可当,来者是谁?”急忙着地滚开,手中剑招不停,护住周身上下。待立起身看时,只见一条高大的身影杀入黑皮护卫之中,两只手上都套着明晃晃的钢爪,忽尔欺左,忽尔欺右,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金世奇心中叫道:好呵,正主儿总算出现了!那人正是黑盗帮帮主吕盛,他不停出手,黑皮护卫便不停倒下,只一晃眼功夫已有十数人被他一招击毙,几去了一半。金世奇大惊,抢身送剑,剑锋直指吕盛后心。吕盛唰地一拧腰,面对金世奇,右手钢爪搂头而下。金世奇在他转身之际,就知这一剑刺不中他,脚下一摧,再度转到他背后,挺剑刺向他的后心。吕盛招未走尽,已知爪下无人,仍将身子一转,右手依旧大力抓下。金世奇再到他身后,吕盛跟着再转,一连十数次,金世奇剑剑刺吕盛后心,而吕盛也爪爪不离金世奇当头。这两人一个身负“大绝轻功”,一个身负“鹰翱功”,都是当今世上轻功无匹的高手,身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便如两道旋风相互缠绕,地上树叶都被带得舞卷飞扬。两人各自暗赞对方了得。金世奇忽然拔地跃起,吕盛跟着纵起,叫道:“哪了走!”探右爪向他足踝抓去,金世奇缩腿蜷身,展臂送剑,口中叫道:“等你来呢!”吕盛左爪翻向上,让他这一剑刺在钢爪上,顺势收缩五指,在他剑尖一搭一借力,身子拔高数寸,右爪仍抓他足踝。金世奇右足尖在左足背上一点,身子疾窜向上,剑锋斜斩吕盛伸来的右臂。吕盛翻爪搭在他剑上,五指使力,再度跟上。金世奇挥剑一划,剑光大炽,这贯足了内力的一剑势如雷霆,让吕盛不寒而栗。“嗤”的一声响,吕盛自肩至袖的衣布全部为剑气所裂,裸露的皮肤处渗出道道血丝。吕盛大吼一声,双爪一错,铮然一声响,将剑尖绞断,展开双臂,象只大鹰一样升到金世奇头顶,自上而下发掌击落。金世奇急撒手扔去断剑,翻掌迎向上,只听“蓬”的一声闷响,金世奇的身子疾冲下来,失了重心,摔在地上。立有几名黑盗拥上来,死死按住金世奇,将他牢牢绑住。黑皮护卫们大惊,要抢身来救,被众黑盗团团围住,一番撕杀,怎奈寡不敌众,俱都丧命。吕盛带了金世奇来到崖顶,崖顶上的黑盗正由百善先指挥。黑盗帮这次有备而来,带了数十个轮盘和铁箱,轮盘各用几根粗大的铁签固定在崖上,用铁索垂了满载黑盗的铁箱下去,一拨人送命,再换一拨人下去,轮番进攻,志在必得。吕盛问百善先道:“不是说就二十八个护卫在看守么,怎么还没攻下?”百善先道:“敌人顽抗之极,我们的人悬在半空作战,一则心虚,二则出手不便,许多被他们用长矛挑下山谷。”吕盛道:“我亲自下去看看。”上了一个铁箱,将金世奇也带着。百善先亲自转动轮盘,垂下铁索。尚有十几个铁箱悬在半空,其中的黑盗正同守护十四个洞的黑皮护卫苦战。二十八个黑皮护卫中只有几个受了轻伤,各都拿了长矛,朝箱中黑盗猛刺,见有跳下来逼近的黑盗,便拔出腰间短刀,一刀将敌人砍下崖去。忽听一声大喝:“住手!”众人都随喝声看去,见吕盛左手拎着金世奇,右手捏住他的头骨,冷冷道:“这是你们鬼谷的少主金世奇,你们若不想他死,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有一个反抗,我一爪就捏碎他的头!”二十八个护卫登时大惊失色,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吕盛冲那些黑盗道:“你们下去。”箱中黑盗纷纷跳出,逼近洞前。一条青影忽自洞中闪出,跟着砰砰砰的一阵响,众黑盗都被震得直飞而起,跌落山谷。吕盛诧异地望去,只见一位老者拈须而立,不禁问道:“你便是鬼谷主人张天师吧?”那老者点点头。吕盛道:“你的爱徒在我手上,你不想看着他死吧?”张天师道:“我们鬼谷中的人,从未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这片家园更重要,每一个人为她而死,都是义不容辞的事。这十四个洞的武功,你们休想得去,世奇死了,我会替他报仇,让杀他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吕盛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松开金世奇,道:“老匹夫,你鬼谷里的人已快死光了,你武功再高,毕竟孤掌难鸣,现下我黑盗帮精兵强将尽在此地,你若自己求饶,我还可饶你一命,不然,我们杀了你再进洞也不迟!”张天师冷笑道:“吕盛,你用心良苦,可惜我已用金刚掌力将前八个洞的武功心要尽皆擦去。”又转向身边的黑皮护卫道:“你们去将其余的洞毁了,一丝痕迹也不要留下,这里我来应付。”那二十八个护卫立即钻入洞中,刹时“叮叮当当”的响声大作,都在用刀砍削墙壁上刻的字迹。吕盛心疼不已,叫道:“快攻进去,莫让他们把所有的洞都毁了!”飞身跳出箱,朝张天师扑来。张天师“哼”了一声道:“让你见识我鬼谷的神功!”抬手一振,大袖鼓扬,吕盛顿觉一股刚劲至极的大力疾冲而到,胸口窒闷难当,惊骇之下,运足内力发出,化去这股力道。身子被带得歪两歪,晃两晃,却仍扑到张天师面前,一式“灵鹫双探”,两爪一上一下,分抓张天师的头顶和会阴。张天师喝道:“好毒辣的招数!”侧身进步,双手避开钢爪,分别抓住他两只手腕,顺势反推而回。吕盛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送过来,两只手抽也抽不出,抵也抵不动,手臂被推回来,肘尖撞在自己的腰眼上,疼得一咧嘴。张天师摔开他的手,双掌齐出,结结实实震在他胸口上。饶是吕盛有护体神功,也顿觉如被巨锤砸击,心肺俱颤,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飘了出去。亏得铁箱中一黑盗眼疾手快,探身拽住吕盛,没让他掉下崖,把他拉入箱中。张天师大步到金世奇所在的铁箱前,一把拽出他,把他带回洞前,用手指跳断他身上的绳索。见他面色苍白,似受了内伤,正要把脉试息,冷不防背后阴风袭来,这一道阴风来势迅速之极,张天师正全神贯注金世奇的伤势,忽然察觉,硬生生地将头向边上一侧,肩膀仍空了出来,“噗哧”一下,一只明晃晃的钢爪搭上张天师的肩头,五根锋锐的爪尖插入肌肤内。张天师心知吕盛去而复返,他浑没料到吕盛受他重创之后,居然还能再次发起攻击。自己精力分散,没能完全躲开这一袭,敌人爪上的阴力如落地的水银,倏然渗入,张天师待要聚气相抗,那阴力已化作条条细丝,游蛇般窜入混身经脉,遇血又涨,蓬蓬而发,终于在体内挣裂经脉,暴射出来。张天师大叫一声,返身一掌拍在吕盛胸上,露在衣服外的肌肤红得似要渗出血。金世奇紧紧抱住张天师的双腿,骇得要哭出声来,大叫道:“天师,你怎么啦?”张天师双眼圆睁,目光直直,仰天倒下。金世奇扑到他身上,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摇晃,声泪俱下地喊道:“天师,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鬼谷怎么办?天师,你不能死!”张天师嘴唇微颤,自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金世奇将耳朵贴到他嘴上,听到满含悲愤的三个字:“要……抱……仇!”金世奇只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就要迸破了头骨溅出来,突然仰天大吼,在地上拾起一把剑,如只愤怒的雄狮朝吕盛扑来,大叫道:“你还我师父!”吕盛连中张天师三掌,每一掌都有崩山裂石之力,这时只觉浑身的骨骼似已化了一般,半分力气也提不起,见金世奇势如疯虎般地扑来,竟骇得大叫:“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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